十一月里,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
屋檐、树梢、地面,白皑皑、苍茫茫连成一片,进出的仆从发梢眉尾也沾上了雪沫子,一开口就是一团白雾。
小灵均生在春夏之际,从未见过冬雪。自雪下的那日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屋外看个不停。
挺大的一个小人了,整日穿得花枝招展,配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神气极了。还不会走路,但能在人扶着的时候踉跄几步。
姜祈安一下职回来,就看到棉门帘子掀起了一角,一张小脸露了出来,眉毛眼睫毛上沾了雪沫子,“乖儿子,这是知道爹爹回来了,迎接爹爹嘛。”
一回家心情就莫名的好,抱起儿子对着小脸蛋亲几口,“乖儿子,想爹爹了吧。”
小灵均嫌弃地推开老父亲的脸,呀呀地叫唤,他还要看雪呢,可不想被人打扰。好不容易哭了好几嗓子才换得老母亲心软趴在门缝边看会儿雪。
“哎呦,可别逗他了。”长孙星宁揉了揉眉间,“前刻钟才消停,可别把他又弄哭了,我脑袋疼得厉害,真是吃不消了。”孩子还是别人家的逗起来好玩,自己家的,哎,别提了,只希望他安静些。
“怎么了,他又闹什么了?”姜祈安放下儿子,去内室换常服,妻子身子骨弱,沾了雪不便亲近她。
“还能闹什么?要看雪呗,这都下了好几天了,还没看腻。”见金珠银珠在陪着孩子,长孙星宁甩着帕子走近内室,委屈不拉地张口控诉,“小小的人儿,脾气倒大,不依着他,他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这天多冷呀,他还使性子要出去,着凉了怎么办呀。”
“太不像话了。”见妻子鼓着脸,一本正经地告儿子的状,他忍住不笑,指责儿子的不是,“明天他再这样,你就打他手心,狠狠地打,打到他怕为止。”这个时候就得拿出身为一家之长的风范来了,儿子做得不对,是该教训。
“那怎么能行?”长孙星宁抬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儿子!”她只是想跟他说下儿子不听话,可没让他打儿子。
姜祈安一脸黑线,这下子想笑也笑不出来了,这么惯儿子,怪不得儿子会哭呢。这是知道了不管什么事情,一哭家里人就妥协了才会见天的嚎着嗓子……
心里憋着话想跟妻子说,又怕说得重了她要伤心。嘴张了又张,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儿子在外间哭了起来,气不禁冒了出来。
“怎么啦?”长孙星宁丢下丈夫,跑出去哄儿子,“外头冷,不能出去,会生病的,生病了要喝苦苦的药哦。”
“啊——”
小灵均不听,胡乱挥手,抓到了长孙星宁的头发。
姜祈安听到妻子呼疼的声音,挥开帘子就看到儿子在扯妻子的头发,张口是一句,“姜灵均!”
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小灵均被吓得嘴张在半空,忘记了怎么哭。
金珠银珠立马跪下,姑爷在外边再怎么狠,在姑娘房里也是和声和气的,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大声还是头一遭。
缓过神来,见爹爹板起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小灵均假哭变成了真哭,哭得长孙星宁心一揪一揪的,头皮再疼也不如儿子哭得心疼。
“你要做什么?”推开走近的丈夫,怕他真打儿子,抱起儿子朝里走,“不哭,不哭,小灵均乖。”搂在怀里哄。
只是想教训下儿子,却惹得妻子儿子抱头哭,姜祈安捏捏鼻峰,叹了一口气:“都出去。”金珠银珠随着仆妇们下去,屋子里只剩一家三口。
“宁宁,你听我说,”他走近妻子,轻拍她的肩膀,“灵均是我的长子,以后要继承崇宁郡王府。”
“他还小,现在不好好教,日后变得像汉王一样,不是唯吾独尊,就是鱼肉百姓,到那时,我们都老了,说话不管用了,总会有人去教他做人。”与其让别人去教,不如自己狠心去教。
长孙星宁知道丈夫说得对,儿子养得太骄纵了,有时她也想狠下心去教训他,可一看到儿子流着眼泪哭得伤心的样子,就觉得还小还早呢,怎么也下不去手,她心疼呐。
原先只以为儿子性子独,不亲近下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没想到他会扯妻子的头发,他都舍不得动她一下。想到这里,姜祈安继续:“你想想看,他平日发脾气我有管过他吗?实在是他今日太过分了,为了出去玩雪扯你头发……”
“不是的,他不是有意的,”长孙星宁小声为儿子辩解,“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的。”话都不会说呢。
小灵均缩在母亲怀里抽着鼻子,还不忘推掉爹爹放在娘亲肩膀上的手。这人坏,不许他碰香香的娘亲。
看懂了儿子的眼神,姜祈安气笑了。
好小子!看你老子日后怎么教你做人。
“好好好,他还小,我不该吼他,但他今日确实有错,对不对?”这母子俩现在抱团,他决定先退一步。抱着妻子到怀里,他好言好语哄道:“你这么明事理,肯定知道我说得有道理呀,只是看他年纪小,不忍心去管教他。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现在是小,可脾气却不小了,若不好好管教,日后闯了大祸,兜不住了,可不是一句他还小就能过去的了。”
长孙星宁沉默。
她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也一直知道儿子脾气坏,人又聪明。这样的孩子,若不从小教导,日后长歪了真是不得了。好一会儿后,她妥协道:“好,日后他做得不对,你好好教他……”她就躲到一边去,听不到儿子的哭声,她就不会忍不住插手他管教儿子了。
姜祈安得意地斜了儿子一眼,小小的年纪怎么斗得过老子。
这是姜灵均与他的老父亲第一回合交手,以他败北收尾。
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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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二皇子从太庙回来了。
说惊讶也不惊讶,毕竟是圣上唯一的子嗣,总不会一直守在太庙的,只是景王的处境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了,“圣上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贺贵妃一病,二皇子便从太庙回来了。”
“早晚得回来的,”只是景王在二皇子回来之前还没有完成过继,实在是有些令人失望了,姜祈安放下手头的书,身子向后靠,“那个废物也到年纪了,该回来娶妻生子了。”守太庙不过权宜之计,能守几时。
“二皇子妃定了吗?”长孙星宁好奇道。
前阵子,抱着儿子去了慈宁宫,撞见了贺贵妃。贺贵妃回去后就病了,太医说是心病。姜祈安业已娶妻生子,二皇子还在太庙孤零零的,堂堂皇子,都快二十了,连个伴也没有。
“还没,不过贺贵妃有意徐首辅的孙女。”姜祈安觉得好笑,那个老顽固能看上二皇子?
“怪不得呢,我上次出宫回来见到齐年……姜大公子在陪着徐小姐逛街,”长孙星宁赶忙改口,“郎才女貌,很是相配呢。”看来徐首辅为拒亲,选定了姜祈年。
姜祈安斜她一眼,没有追究,拿起书又看了起来。
还郎才女貌,真是生了双空有虚表的眼睛。
嘿,这人真是神气了哈,还不理人咧。起身就要走,你不理我,我还不乐意搭理你呢,我去找儿子去,一会儿不见想得慌。
“去哪儿?”书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余光全给了她窈窕的背影。
就知道你忍不住,长孙星宁忍笑,“见你看书看得入迷,给你煮壶茶。”她回过头,巧笑倩兮,满室风华。
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儿搁这冲你笑,这哪里忍得住,姜祈安随手扔掉书,大步一跨,抱起美人儿往床榻走。
人被抛下,还没钻进被子里,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了腰。十根手指灵活地钻进她的衣摆,一件件外衣从纱幔里扔出,手指所到之处的皮肤,像是被火烤了一般滚烫滚烫的。
“我不要……你轻一些……”青丝落在腰后,双手环住前胸,“哎呀,你这么这样呀……”说一句停一句,声音像带了钩子,勾得人心魂荡漾。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送到了侧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由不得她不要,“乖一点……”他哄道。
月亮渐渐隐在云后,被子翻滚过几回,热浪慢慢停了下来。
“要喝水。”声音哑得不像样,她推了推身边人。
这个时候就很好说话了,亲了亲她汗湿的脸颊,起身拎起水壶,抓了个杯子,“水有些凉了,你先喝一小口应应急,我使人换壶热的来。”
嗓子都要冒烟了,哪还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几口,水就见底了,“还要……”
姜祈安没再给她水喝,冒了汗又喝冷茶,一冷一热,很容易受凉的,“先躺会儿,我唤人上热茶。”
长孙星宁随意嗯了声,沾了枕头就睡了过去,等到姜祈安端了热茶过来,她早见周公去了。
“也没见你使劲儿,倒是比我还累。”知道她听不见,才敢说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