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勘查结束后,周震带队回到局里。
投影着现场照片的幕布前,赵伟正在做初步的案情汇报。
他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一张中年女人的证件照:“被害人顾虹,四十七岁,生前为市福利院教育协调部副主任。离异,独居,有一个女儿,目前在国外读书。被害人今天上午无故旷工,单位一直联系不上,但又有几个比较紧急的领养手续需要她签字审批,便派人前往其家中寻找,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是她福利院的一名同事和一名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
他又切换出一张案发现场的尸体照片,“我们到达现场后发现,死者仰面陈尸于家中客厅的地板上,周身**,脖子上套着一条登山绳,无中毒迹象,无遭受性侵痕迹,死因推定为外力导致的机械性勒颈窒息,凶器正是套在被害人脖子上的这根绳子。”
“经现场痕迹勘验,被害人陈尸的客厅并非第一案发现场,第一案发现场目前确定为其居住的主卧,被害人家中无明显财物丢失迹象或翻动痕迹。”
“被害人家门口装有监控,但在案发时间段内并没有拍到可疑人员,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从客厅的窗户进出被害人家的,但那扇窗是朝着楼后的,这个小区的楼后及其周边都没有安装监控,推测凶手进出小区,都是经由监控拍不到的小区后身,采取翻墙、攀爬等方式。”
说罢,他看了眼周震,“周队,目前现场能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
周震点点头,“琳琳,说说技侦那边。”
岱琳琳站起身来:“凶手作案时应该佩戴了手套和鞋套,除了翻窗进入时蹭掉的那一小块窗沿上的积灰,现场没有提取到除被害人之外的指纹和脚印等痕迹,唾液、汗液、毛发等生物痕迹方面,也暂时没有发现。”
“这孙子还挺谨慎的,可能还是个老手。”刘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听到“生物痕迹”这个词,周震眉毛一挑,“现场不是还有一滴血吗?”
“已经请顾主任那边帮忙检验过了,周队。”岱琳琳像是料到周震会有这么一问,早做了准备,转头望向顾长兴。
顾长兴一颔首,朝周震点点头:“是动物血液,鸡,或者鸭,这一类的禽类。”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哗然,“难道凶手是个杀鸡的或者卖肉的?”有警员低声议论道。
周震脸色沉了沉,“被害人的社会关系排查得怎么样了?”
刘洋赶紧答道:“顾虹,市福利院资深员工,工作勤恳,性格温和,同事们对她评价都挺高。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比较简单干净——父母健在,都生活在本市,前夫也在本市,她与前夫的女儿,离婚后被判给了她,目前在加拿大读书。”
听完众人的汇报,周震直接开始分派任务:“刘洋,你带人继续排查顾虹的社会关系,时间段上从最近往远了查,特别是她那个前夫。
赵伟,你去调幸福里小区外围和小区后身周边街道的监控,先带人重点筛查昨晚案发时间段前后的记录,如果没有发现,就扩大范围,再查案发前一周到半个月的,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在作案前踩过点。
技术队,分析一下登山绳的材质,看看能不能比对出生产厂家或者售卖商。
小周,你明天工作时间再跟我去一趟顾虹单位。”
“是!”众人领命。
周向宇依旧保持着魂不守舍的状态,此刻被同事们响亮的应答声吓了一跳,猛地一震,引得坐在他旁边的刘洋不禁侧目。他赶紧抱歉地低了低头。
“这个案子,犯罪嫌疑人手法谨慎老练,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现场干净得几乎滴水不漏,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周震环顾了一下会议室,“这个案子最邪的,是凶手杀人后对犯罪现场的布置——在卧室杀人后,为什么要再多此一举地把尸体移到客厅?没有发生性侵,为什么要让尸体赤身**?还有沙发底下那滴家禽血,是凶手不小心留下来的,还是有什么寓意?这是不是表明,凶手想表达什么,或者对被害人存在某种心理需求?”
偌大的会议室里登时鸦雀无声。
周向宇在这一片死寂中如坠冰窟,最后的那几个问题,周震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更凉一分。此刻,他正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心下一片纠结。
“行了,别都坐着当哑巴了!”周震把手里的报告往桌子上一拍,“都给我去查,散!”
“是!”一众警察领命,迅速如鸟兽散,刚刚还挤挤挨挨的会议室瞬间被清空。
周震见周向宇还坐在原位,“小周,你还坐着干什么?”
周向宇如梦初醒,“没,没事,我马上,周队。”
周震瞥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听到周向宇在他身后试探地叫了一声:“周队——”
周震转过身来,小警察目光游移,好像又突然没话了。
见周震开始面露疑色,周向宇空白了两秒,才勉强挤出一句:“那个,周队,我就是想问——问明天咱们什么时间去福利院走访?”
“一早儿。”周震给他撂下几个字。
周震出了会议室,直奔顶楼的档案室,档案室的值班警察见了他,连忙站起来:“周队。”
周震冲他点点头,“小郑,给我调一下咱们区最近五年的入室杀人案卷宗。”略一思忖又道,“最近十年的吧,只要只有一个女性被害人的。”
周震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逡巡着,他一目十行地过着近十年间辖区里符合条件的命案,重点捡他自己主办或经手过的看。
但屏幕上却始终没有出现他想看到的结果。
眼见已经看到了最后的一起,他心下也忍不住犯起嘀咕,“难道真是我记岔了?”
“小郑,再给我调一下全平海市范围内符合条件的案子。”周震招呼着值班刑警,目光不经意扫过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这时,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噌”的站了起来。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林念安发了条微信:“今天晚上回不去了,你锁好门,早点睡。”
末了又追加一条:“报酬记得给我留着,不能赖啊——”
晨光透过玻璃,洒在楼道的地板上。
林念安掏出钥匙打开门,父母家里,熟悉的一切如旧,就连玄关处的地垫都依旧摆得一丝不苟。她的鞋跟碰到玄关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念安回来了?”客厅里传来母亲安素的声音,听到她进门,客厅里的新闻背景音立刻小了下来。
林念安换上拖鞋,抬手把包挂在一边的衣帽架上,她先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转进客厅:“爸,妈。”
林淮瑾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安素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削着一个苹果。
林念安一进屋,两个人的目光都朝她投过来。
林念安把一袋从楼下买的水果放进厨房。
林淮瑾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摘下眼镜,看向林念安,“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挺好的。”林念安笑笑,在母亲对面坐下,语气随意,“最近正在找灵感,准备新开一本小说。”
安素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表情却没怎么舒展:“你啊,整天就知道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家孩子读了博士,不是做大学老师就是进科研院所。你呢?非要去做什么自由撰稿人。这几年你倒是写红了,可你自己说说,灵感这东西,能给你稳定地吃一辈子吗?”
“妈,首先声明啊——我写的是正经书,不是什么不乱七八糟的东西。”林念安的笑容依旧,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淡淡地半开玩笑道,“再说了,您要是不喜欢看就别看,我又没跟您强买强卖。”
安素一愣,脸上的神色顿时不太好看。
林淮瑾看看两人,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好了,你也别总抓着她说这些,念安自己有分寸。孩子刚回来,让人安生一会儿吧。”
安素乜了林淮瑾一眼,转而换了个话题:“对了,周震最近忙什么呢?你们俩最近怎么样啊?”
林念安眉毛微微一挑,知道老生常谈的话题又要开始了,心里有些不耐,但面上仍是表情平静地吃着苹果,抛出标准答案:“忙案子呢。我们挺好啊。”
“挺好?我看不一定吧。”安素撇了撇嘴,“他那工作整天出生入死的,我看啊,好的时候倒是不多——”
她看向林念安:“念安,我还是那句话,趁着现在还没结婚,你也还不到三十岁,其实什么都不晚,早点想明白才好。”
林念安把苹果咽下去,抬起头来:“妈,他有他应该做的事。”她声音平静,“我不需要因为这个再想什么。您要是确实担心他的安全,也可以直接去劝他的。”
“我说的是你!你别转移话题!”安素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度,“远的不说,就说他去年那次,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林念安听着,不置可否。
“怎么了?你也没话说了?”见林念安没出声,安素以为她听进去了。
没想到林念安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妈,您也说了,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咱今年就别聊去年的事儿了呗?去年是差点没命,可今年不还好好活着呢吗?”
见林念安油盐不进,安素简直要被她气得两眼一黑,她运了运气,“别给我装你不怕!他哪一年不出几回事?他要是再多出点意外,你这辈子能不后悔吗?”
“妈,听您这话的意思——”林念安又咽下一口苹果,平静地抬眼望着母亲,表情里带着几分调侃,“不会是想让我早点跟他结婚,趁他现在还活着,以后别后悔吧?”
“这些事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安素“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水果刀拍在桌上。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念安!”林淮瑾皱起眉,再次试图打圆场,“你妈也是关心你,咱们别抬杠。”他将眼镜架回鼻梁,叹了口气:“你妈不是在一味反对你们两个,但你也得考虑一下未来。”
“爸,未来的事未来再说。能把现在过好就已经很不错了。”林念安吃完最后一口苹果,站起身,将剩下的苹果核放进垃圾桶,笑容依旧,语气无澜,“我下午还有点事,中午就不留着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