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荧灯满 第7章 出逃

“变回原型。”顾筠贤轻声对她说。

尽管慕月对这个要求有些不明所以，却仍然照做了。她的讹兽原型与寻常白兔区别不大，仅有拳头大小。

这讹兽原型和化人后一样，在眼角处都缀着一颗嫣红的朱砂小痣，格外惹人恋爱。

秋风寒凉，慕月忍不住把身子一缩，当即成个颇为小巧可爱的雪绒团。顾筠贤忍不住伸出手，顺势将慕月抱到了自己面前。

掌中的讹兽是那样小的一团，好似晶莹白雪。

纵然还隔着一层细软皎白的皮毛，顾筠贤都能感受到那份独属于她的温热与心跳。

不觉间，他玉白的耳垂上渐渐泛起绯色。

瞧见了这个变化，慕月顽皮地抖了抖兔耳，偷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待会儿打算怎样躲过那些修士呢？”

顾筠贤并不急着回话，反而先小心翼翼地抱进怀中。

凛风渐起，秋夜寒凉，唯有被他揣在怀中的小毛团子暖融融的，像是个能够慰籍人心的小火炉。

只不过，这个小火炉有点不安分。

兴许是最初卧着的姿势不怎么舒服，慕月在他怀里乱动了几下，开口催促：“小修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这一闹腾，霎时给顾筠贤带来了轻微的痒意。

“别闹。”顾筠贤的目光不由得一暗，呼吸也跟着停顿了片刻：“你妖气本就淡，如此就应当能够以我的气息掩盖过去。”

他略微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讹兽背上霜白软毛——方才挠得他有些发痒的罪魁祸首。

慕月：“……”

据她所知，遮盖气息的方式有很多，并不是非得要通过抱在怀里——

所以，想抱她不妨直说。

慕月气闷地张嘴，在他颀长的手指上飞快地咬了一口。她这一下咬得并没有多重，只在顾筠贤的指尖上留下几分酥麻的微痛。

比起泄愤，这更像是撒娇似的甜咬。

这次的“袭击”来得太过突然，顾筠贤面上的神色蓦地一僵。

如果说，他方才还只是隐约红了耳垂的话，他现在整个清俊的脸庞都已经彻底红透了。

一击得逞，慕月看着顾筠贤面红耳赤的模样，禁不住感到了几分得意。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真奇怪，每次调/戏这个小修士的时候，她都会格外地有成就感。

“时候不早了，”顾筠贤清了清嗓子，强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们还是早些行动起来，趁着夜色的掩护潜入步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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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步府一直戒备森严。哪怕天色已晚，他们要想进入其中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慕月对此似乎颇有心得。

她才刚指点着顾筠贤避开了巡逻的家丁，顺利地到府里，就收获了他疑惑的目光。

顾筠贤垂眸看向慕月，俊眉微皱：“你为何会对这种事如此熟稔？莫非，你经常……”

“猜对了！这种私闯宅院的事，我的确没少做。”

慕月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大户人家的府邸里，大多有很适合藏身的庭院，而且也不容易让人来搜查，可以说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总而言之，就是东躲西藏的生活所迫。

尽管先前没少被灌输妖物不值得被同情之类的观念，顾筠贤仍然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心酸。

他在慕月背上轻抚了两下，像是安慰。

虽然这个宽慰的方法完全算不上高明，但慕月还是很配合地半眯起眼眸，舒服得在他怀里瘫成了雪白的一小团。

糯叽叽的，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顾筠贤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只见得身旁密密匝匝的银桂枝叶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激起好一阵窸窣作响。

桂树后面，转出来一名矜贵的小姐——

正是本该被拘禁的步烛姬。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我步府当中？”尽管由于那古怪香气的作用，步烛姬的四肢仍有点发软，但她的目光却格外锐利警惕。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慕月算是明白张文君堂堂一个散修，为何肯为见到她而甘愿当下人了——

步烛姬是那样特殊。

她与那些逆来顺受的闺秀并不相似，反倒更像江湖上坚忍仗义的女侠，敢爱敢恨。

“步小姐，我们今日才见过一次面的。”顾筠贤嗓音清润，有如山涧溪流，“当时，小姐的心上人也在旁边。”

但步烛姬并不说话，显然没有全然信他。

顾筠贤不得已，只得举步走到一盏灯下，以便让她看清自己的面容。

橘黄的暖光透过薄纱灯罩，从垂花长廊上轻柔撒下，照得少年修士的身姿挺拔犹如篁竹寒梢，透着一股不畏风雪的傲然。

那的确是一张熟面孔。

步烛姬总算能够放了心，她的语气也随之温和下来：“你们应该就是文君的朋友吧，他现在还好吗？”

“他还好，只是比较担心你。”

顾筠贤淡淡地看向步烛姬的脸庞，她的面色依然如幻象中一般苍白：“看步小姐此时的模样，似乎并不像是已经重归自由了。”

“我是逃出来的。”步烛姬轻叹一声，“那炉中的香料即将用尽，我身上那乏力之感终于淡了些，便趁机逃出房门了。”

再坚固的牢笼，也关不住一只心向自由的雀鸟。

听到这里，顾筠贤不禁有些不赞同。方才的蜃灯幻象使他明白，步烛姬出逃的这一腔孤勇不仅难如登天，还会让她遭受不少苦痛。

显然，步烛姬比他更清楚这些。

但她没有退缩。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步烛姬眼神倔强，藏于眸中的辉芒像是堕进尘世的日光，亮得出奇，“我一贯不愿轻言放弃。”

见她心意已决，顾筠贤也不好再劝。

“我们此来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顾筠贤话锋一转，向步烛姬问起了郜夫人，“郜夫人近期可曾来过府上？”

听到“郜夫人”三个字，步烛姬眸光一黯。

“她现如今还在府上。”步烛姬面色发冷，咬牙恨道，“就是她唆使我爹将我嫁出去的。”

她话音未落，顾筠贤心里已有了底——

果然，事实跟他们先前所料想的一般无二。

步烛姬刚帮他们指出了客房的方位，慕月就隐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似乎有人正往不远处的厢房走去。

那声音轻而疾，据慕月猜测，踩在地面上的应当是女子的布鞋——来的那人，很有可能是个侍女。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眼步烛姬，一丝不妙的预感霎时掠过心头。

虽知道以自己的原型说话，极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此时，慕月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口咬住步烛姬的衣角，向侍女走向的地方使劲拽了拽：“那是哪里？”

步烛姬愣了一瞬：“我的闺房。”

随即，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登时反应了过来：“不好！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侍女，是她回来了！”

那侍女一旦进门，必然会发现她的出逃。

顾筠贤抬手捻了个法术，又将一物塞进了步烛姬手心：“我先用障眼法替你暂时撑上一会儿，你赶紧回去。”

“这是……”

步烛姬垂眸要看手心中的物件，却被顾筠贤打断了。

“联络用的，步小姐回去再看。”顾筠贤尽可能长话短说，“之后的行动，我们或许会需要你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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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女紫英踏进闺房以前，她就觉察到了异常——

不同往常，此刻的步烛姬房中寂静得近乎过分，唯有烛火燃烧的“哔啵”之声格外清晰。

这不对。

紫英的心骤然一沉。

她屏息推开了门，犹如一缕夜风般悄无声息地进入房中。然而，她却并没有见到本该呆在其中的小姐，反倒是炉中的香料燃到了尽头。

“究竟去哪儿了？真让人好找！”

负责看守她的紫英恨恨地一甩手，眼底眉梢尽是气恼。

紫英无法理解，明明嫁过去同样是锦衣玉食，步烛姬为何却不肯依从。甚至在屡屡受罚后，竟然还敢冒着触怒老爷的风险再次出逃。

不过，此时这一切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步烛姬的逃走有可能牵连到她。

紫英一边仔细寻找，一边烦躁地磨着牙。然而，终究一无所获。

正当她准备去喊家丁们抓人时，房内的画屏后却浮现出了一个窈窕却模糊的影子。看身量，正是步烛姬。

对了！她还没找过这里！

紫英猛地抬眸，疾步绕到了屏障背后，步烛姬的身影果然映入眼帘。

“没逃就好。”紫英嗤笑一声，“若是真逃了，你该知道下场的。”

见步烛姬衣裙整洁，不像是逃走后再伺机回来的模样，紫英冷冷地甩下这两句话，终于扭头离开。

然而，就在闺房门重新锁上的那刻，原本立在屏障后面的“步烛姬”却一霎消散。

那只是个障眼法。

随即，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一条小缝，真正的步烛姬小心翼翼地从窗外钻进了房间中。

一晚上的躲藏后，她的形容已算不上端庄。

那在腰间荡漾的墨发沾着几片草叶，裙裾还被枝柯划破，还隐约渗出了伤口撕裂的殷红。

尽管这些细节都微不起眼，但若是紫英在此，定能根据这些迹象将她识破。

好在方才是障眼法顶替了她。

否则，今夜就不只是有惊无险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