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要远航 第6章 两瓶水

便利店人来人往，那扇门随时随地开合，田予沁没去看门是为谁而开。她接过鸡肉卷，撕开包装纸，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热饮，先咬了一大口鸡肉卷。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见到他从货架拿了两瓶水走过来。

俞钦头一抬，发现个鼓着腮帮子的熟面孔在盯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碰面。

俞钦对她早有印象，她这张脸确实有辨识度，脸型偏圆，眼睛很大，直视前方时也圆溜溜的，但她脸盘很小巧，面目线条相当柔和，特别人畜无害，任谁看都觉得是个好人，哪怕她总是这样盯着他看，俞钦也没觉得有多冒犯，只是在想，她什么意思？

喜欢他吗？可她从不像别人那样找机会接近他，如果是什么新型套路，那她真是选错了。他对拐弯抹角的人没兴趣，况且她看起来太容易认真了，招惹太认真的人，会很累。

他想起那天周佳禾说，视频里的她很漂亮，一种可爱的漂亮，当时他不以为然，此时细瞧下来，可爱是有那么一点，像她身后的那一排排丸子。

目光交汇，俞钦意识到她今天竟然没假装避开视线。

她大概也错愕，咽下嘴里的食物，面色一僵，那双明眸似乎在说：巧了，又见面了。

但他们都没有打招呼认识彼此的想法，她吃她的鸡肉卷，他结他的账，然后前后脚出门，分道扬镳，去往相反的方向。

夜风吹得人鸡皮疙瘩渐起，田予沁加快脚步往宿舍跑，结果灌了一肚子冷风，莫名其妙开始打嗝，一路回到宿舍，怎么也停不下来。

田予沁的床铺靠近阳台，李青云在收衣服，没一会儿走进来，语调平淡地问：“下课了？”

“嗯。”又打了个嗝。

李青云把衣服放在椅背上，视线扫向她这边：“打嗝？”

田予沁点头，紧咬牙关，腹部努力憋气，然而身体还是不受控地颤起。

这玩意儿不疼不痒，就是烦人，浑身不舒坦。

她再度尝试憋气时，李青云走到她身边，跟她说：“手给我。”

李青云拿过她的一只手，拖着手腕，让她露出掌心，猛地一按，像是点了个穴，有股气沉了下去。

田予沁愣神几秒，感觉真的好了。

“谢谢你啊。”

“没事。”

李青云走回自己那处，展开衣服一件件叠好。

田予沁坐着看她，李青云在宿舍跟她们交流并不多，性格安安静静，独来独往，白天总是不在宿舍待着，一般是教学楼和图书馆两地跑，像今天这样的见面机会真不多。

田予沁这才想起来，她回来之前宿舍只有李青云，陶歆和谭侨薇今晚都有通识课，可能是宿舍没人比较安静，李青云没去图书馆。

“我回来是不是打扰你了？”田予沁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面对着李青云的方向。

李青云腼腆笑：“当然不会。”

“她们一直没回来吗？”田予沁想，下课有一会儿了，那两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青云把闲置的衣架抓在手里：“没有。”

“你在做题？”

李青云桌子上摊着试题，台灯下投过来一行行整洁清秀的字。

“我英语不好，想早点复习，好考四六级。”

“这样......”田予沁点点头，她们的对话戛然而止，空气安静了几秒，的确是还不太熟的舍友，最后客套着问，“以后我能跟你一起去图书馆吗？”

“好。”李青云看向田予沁，平心而论，她对田予沁的印象不错，可能她身上有股很好接近的魅力。

如果要在宿舍交个朋友，那一定非她莫属。

田予沁不会没来由地对人刨根究底，咄咄逼人，更不会说些不经大脑伤人的话。李青云后来才意识到，其实在这一天，在这一刻，在她心里，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

宿舍门被推开的同时，室内热闹起来。

陶歆和谭侨薇是一起回来的，她们下课后恰好碰到，出了趟校门，去门口的烧烤摊吃东西。

陶歆见到田予沁像是见到了亲人，直接扑上来抱她，跟她倒苦水，内容就是那门无语的通识课。

“上课先点回名，下课再点回名，谁看手机让谁分享心得，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陶歆做出生无可恋的表情，田予沁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聚精会神听她诉苦。

陶歆一声哀嚎：“凡是选了这门课的心理学学子，都光荣成为每个小组的组长，负责团结组员进行每周一次的主题抽查汇报，这关系到期末挂不挂科。”

她叹声气，指指自己：“我就是其中之一。选什么不好，非选恋爱心理学，遇到这么个事儿的。原来看起来越简单的课，陷阱越多。”随后忍不住问田予沁，“你那什么天文怎么样？老师严格吗？”

田予沁耸耸肩，神情一目了然，压根不用多言：“还好，老师讲得通俗易懂，课堂氛围比想象中轻松。”而且，她今天觉得天文学挺有意思，没有那么枯燥，即使她从前对物理的兴趣很一般。

陶歆羡慕极了，不死心地多嘴一问：“你那课有帅哥没？”

“......”

田予沁绷不住笑了下，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帅哥身上。

但陶歆这么一提，她大脑突然自动开始具像化，有张脸慢慢清晰，一点一点的，由远及近，她想起与他相视的瞬间，不由自主愣神，好像陷入了回忆里。

“真有啊？”陶歆不淡定了，拉动自己的椅子，往田予沁那侧靠近，“谁谁谁。”

田予沁状态抽离，不得不给出答案：“不认识啊。”

“......”

陶歆嘴一张，眼神立马涣散，期望落空，望向斜侧的谭侨薇，求安慰。

谭侨薇拿着水杯去饮水机那边接水，往回走喝了口，不禁觉得好笑：“今晚的帅哥没看够？”

陶歆非常肯定，说当然了。这下突然想起回来路上的遇到的那帅哥，又叽叽喳喳个没完。

李青云默默走向卫生间，这种话题她从来不参与，插不上嘴，倒也习惯了这样。

田予沁瞥见卫生间的门关了，耳朵还在留意陶歆的话，没细听，只听到什么足足有一米九，那双桃花眼特会勾人，比陆何还帅，还是个有磁性的低音炮，要是白天就好了，白天能看得更清楚。

陆何在她们宿舍的评价很高，现在俨然成了帅哥的参照标准。

“那你没跟过去看看？”田予沁打趣道。

谭侨薇手掌环着水杯，说到这个，直接笑着揭老底：“跟了，还被帅哥发现了。”

“......”

那帅哥回头“深情”地望了她们一眼，问她们是不是也回男生宿舍。

最后她们大眼瞪小眼，趁着夜色跑得飞快。

“被人当场抓包，当然要跑。”陶歆让谭侨薇先别急着笑她，回忆那场景，“感觉他心情不好，喝完一瓶水扔进垃圾桶，接着又拧开一瓶，我以为他喝酒呢。”

两瓶水？田予沁后知后觉，莫非是同一个人？

“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的，穿一身黑，倒是显得他皮肤白的很。”

好像，还真是他。

***

林玲又打了个电话来。

俞钦在阳台接听，视野黑暗一片，这个角度看不见远方城市的零星灯火，只有无尽的阴晦。

林玲今晚的话特别多，像是有交代不完的事，但这通电话是特意来表扬他的。

她说：“听说你要代表新生发言？这就对了，你早该听我的。”

俞钦困乏，靠在阳台上，把发言权交给电话那头，听他妈跟他强调这种荣誉的重要性，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她应该要事无巨细地把他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全部规划一遍。

念叨了五分钟，林玲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完，俞钦以为可以挂了，结果林玲拦住他：“还有个事，我听星媛说你想转专业，是真的吗？”

“假的。”俞钦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林玲愣了下，似乎觉得他这斩钉截铁事出反常，只好再重申一遍：“你爸因为你不学医的事，已经很生气了，他不会同意你去学什么天文，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俞钦在心里冷笑，除了恐吓，还有什么招数？

但他突然很想问林玲一个问题：“您怕他吗？”

“我怕他做什么？”林玲差点被他问住，下一秒强势起来，“我和他的意见一致。”

所以，不要想转专业，绝无可能。

“行，我明白了。您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违背你们的意思。”

他语气冰冷，心却越来越火热。

林玲态度缓和了，转而关心下他最近的生活，问他周末是不是要回城东吃饭：“你爸周末也有空，可以一块回。”

“不了，我周末有事，回不去，改天再回家看爷爷奶奶。”俞钦临时做了个决定，但林玲不大信。

“真的有事，新生代表的采访，很忙。”

......

田予沁洗漱完，躺到床上准备休息，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那位新生代表约她周末采访，期待尽快收到她的回复。

转性了？

田予沁心底闪过一丝惊诧，之前说话像挤牙膏，今天怎么充当起客服，反过来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