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要远航 第5章 通识课

对于身边坐下的人，田予沁当然不陌生。

仔细算起来，这是第三次见了。只不过这种相识仅指见过，她知道这张脸的存在，其他信息并不了解，所以招呼也不用打，就当完全不认识。

俞钦拉开背包，拿出平板，专注做自己的事。田予沁往身后的人群看了眼，竟有种虎视眈眈的错觉，她把自己的东西往左侧挪，仿佛在刻意用这种方式划界限做解释。

俞钦手指刷在屏幕上，对旁边的人熟视无睹，余光觉察到她的举动，心头第一个想法是无聊不无聊。他可没有跟她扯关系的心思，至于吗？

通识课从六点半开始，连上三节，每节之间只休息五分钟。

金大重视本科教育，因此任课老师有很多行业内的大牛，这门课的授课老师是天文系的老教授，他刚走进来时，俞钦便抬起了头。

田予沁恍惚间感觉出他应该是特意来上这门课的。

喜欢天文？她在心里猜了猜。

齐教授在讲台前先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谈及自己和天文学的故事，最后重点落到这门课的授课目的：“宇宙提供给我们非常广阔的观察视角，学完这门课，我想大家再去观察世界，思考问题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他说到最后一句，瞥向讲台下面。

田予沁在写笔记，抬眼见教授对她慈爱地笑了笑，她也回了个笑脸。

教授请同学关掉灯，准备播放一个十分钟左右的宇宙纪录片。

灯光一灭，教室里那些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立刻消失，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田予沁手肘撑住桌面，十指交叉相握，将下巴靠在上面，眼睛直直地看向投影布，没留意桌上的中性笔滑落到了地上。

等纪录片播完，灯光重新打开，她才发现笔找不到了，低头左右看向地面，突然有人不声不响地把笔放到她桌上。

“谢谢。”田予沁反应过来是谁帮她捡了笔，低声道谢。

但他一言不发，压根没理睬，继续在平板上点点画画。

田予沁转过去，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对旁边这个人又起了好奇，她悄悄打量他，结果发现他实在太专注了，而且他似乎不是在记录课堂内容，而是在画导图。

虽然他滥情，但对待学业还挺严肃，应该有点实力。

她隐约看到他打开了一张天体图，红色的，退出又回到先前的页面。

在他发现她偷看，视线投来之时，田予沁即刻恢复原状，若无其事地听课做笔记。

“......”

***

晚上七点十五分，休息铃响起，众人如鸟兽散，抓紧时间上厕所。田予沁往桌子上趴了下，扭头看到旁边的人也出去了。

她发现他好简洁，上课只用平板，也没见手机什么的。

这门课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懂，大概是考虑到课程对象的特殊性，没有涉及过于高深的层面，完全可以当作是科普课程看待，这样她就放心了。

这时，后排来了几个人。田予沁正看着自己写的笔记，有人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同学，同学。”

田予沁疑惑转过去，见到是个皮肤挺白的女生，她友好地对她笑：“你跟他认识吗？”

田予沁状况外地摇头：“谁啊？”

而后女生指了指前面空座，她明白过来，是问她旁边那人。

她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实话实说：“不认识。”

碰巧坐在这边而已。田予沁环顾四周，第一排只有他们俩，还一块坐在讲台下，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真的不认识。”她真诚微笑，很快取得对方的信任。

女生松了口气，收起警惕，跟她正式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季筱萌，这两位是我同学，肖梦冉，顾子妍，我们是数字媒体专业的。”

“嗨。”

“嗨。”

肖梦冉和顾子妍招招手。

田予沁不自在地点头，也回了个招手：“田予沁。”

气氛沉静下来，季筱萌嘿嘿一声，再次指向那空座：“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吗？”

“......”田予沁歪了下脑袋，他们不认识啊，“不知道。”

“他是哪个系的？学什么专业的？”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对话终止。田予沁笑了下，不好意思啊，真的帮不上忙。

她转朝前方，刚要趴下，季筱萌又叫她：“你们一句话都没说吗？”

田予沁听见这话，立马从季筱萌脸上读出了潜台词，大概是想说旁边坐了这么个帅哥，怎么做到如此波澜不惊的，这不是浪费机会吗？

可惜事实如此。其实她说了句谢谢，但人不理她，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这个不重要，没必要提出来，她直接否认：“没有。”

俞钦踩着铃声回来，直接回座位坐下，没留意后排多了好几个女生。

齐教授喝一口茶，接着讲课，屏幕上引出两首宇宙相关的古诗词。

田予沁一丝不苟地全部记录下来，俞钦不动声色扫她一眼，这也要记？

他发现她上课跟高中生似的，什么都记，真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嫌累啊。

但他也承认，她写字速度还挺快的，是个勤劳的小蜜蜂。

***

休息间隙，俞钦又出去了。田予沁犯困，看下时间，想去趟厕所。

季筱萌见她起身，叫住她：“你去卫生间吗？”

田予沁愣愣回头，季筱萌走过来，笑盈盈道：“我也去，一起吧。”

田予沁没意见，跟她一块走。

卫生间很近，出了教室拐个弯就到了。

上完厕所出来，田予沁正洗着手，季筱萌站在她旁边：“原来你们真的不认识。”

“是啊。”

他们一节课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往来。

往回走的路上，季筱萌突然问她：“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田予沁反应了下，知道她不认识那人，也要加她微信？

但或许季筱萌只是想跟她交个朋友，田予沁拿出手机：“我扫你。”

她们添加好友，备注完，回了教室。

此时，俞钦正坐在座位上，田予沁从前门进来，磨磨蹭蹭好几秒，迈步走去。

俞钦站了起来，侧身到过道边让座，然而田予沁已经从讲台那绕到了另一侧。

“......”

舍近求远，神经啊。

俞钦无语凝咽，坐回去。

出去走了走，大脑清醒多了，田予沁坐着活动筋骨，一歪脖子，骨头响了一声。

俞钦垂眸看着平板，手在做标记，心想，上课什么都记，不累才怪。

这节课铃声刚响，后排的季筱萌在同伴的鼓动下，终于勇敢地伸出了那只手。

季筱萌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俞钦的肩膀：“同学，你好。”

俞钦放下笔，转身看后排。

田予沁闻言惊了一瞬，摆出八卦脸，侧耳过去听。

俞钦一声不吭，看她们，几乎是面无表情，没什么情绪。

季筱萌吞吞吐吐，在齐教授准备开讲时压下声音说：“可以问你借支笔吗？”

俞钦眼底闪过诧异，倒也没说什么，回身握住笔，再转过来。

白炽灯下，空气僵滞，无声胜有声。

他将那只电容笔夹在食指，递送到季筱萌眼前。

季筱萌：“......”

肖梦冉：“......”

顾子妍：“......”

看热闹的田予沁赶紧咬住舌头，差点笑出来。

她看眼他的桌面，确实只有一个平板，他仅有那只笔。

似乎，也不能说他是故意的。

季筱萌傻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呃......”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俞钦全程半句话没说，就这么结束了季筱萌想了半天的搭讪计划。

田予沁憋着笑，身子一颤一颤，死死咬着下嘴唇。

俞钦冷漠地瞥她，好笑吗？笑点这么低？

田予沁却觉得，这人有点冷幽默的意思。

正式下课已快九点，晚饭吃得早，田予沁这会儿很饿，想起校内有几家便利店，准备就近买点吃的。

她将东西收拾好，背包站起，照例没让俞钦给她让座，从另一边绕出去。

俞钦也懒得管她，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其实田予沁觉得教室里关注他的目光还没消散，不想成为焦点，索性不麻烦他。

走出教室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果然后面几排有不少眼睛长在他身上。

而他不紧不慢地在平板上划拉几下，锁屏，慢条斯理把物品放进背包，单肩挎上，无视周遭所有与他有关的议论声，冷酷地站起了身。

“……”

心理素质真不一般。

田予沁先走一步，不过能猜得到，肯定会有人跟在他身后追要联系方式。

有时候在人群里太耀眼可能也是件麻烦事。

勾肩搭背的学子从楼里热闹地涌出去，喧哗阵阵，有粗犷的谈笑，也有尖细的言欢。

田予沁从中穿过，大脑飞速转动了那么一下，想起一件事来，这个人，他有女朋友啊。

刚刚怎么忘了告诉季筱萌了呢，还好季筱萌没后续，问题不大。

到便利店买了个鸡肉卷和一杯热饮，田予沁坐在玻璃窗前等加热，不经意往外瞧了眼。就在这时，她见他站在前方一棵树下，拿着手机通话，狭长身影映在地面上，在夜幕下茕茕孑立，有几分悲伤。

店员叫她去取餐，田予沁动了动身，走到取餐口，便利店的开门音乐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