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阳从病房出去后,只剩下他们两个在病房。
相对无言,空气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
江听纯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懒懒的,“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纪斯伯稍稍俯身,弯起唇角,拖腔带调道,“怎么,不想让我在这儿待?你对待恩人就这态度?”
江听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赶忙摇摇头,又憋了半天,慢吞吞道,“你在这儿我睡不着觉。”
男人没再搭理她,又把视线放回到了电脑屏幕上,手指一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江听纯,“...”
冯阳很快便买了饭回来,江听纯胃口不是很好,只简单吃了几口又睡了。
纪斯伯见她睡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出了病房。
刚关上门,听见走廊的椅子上有了别的动静,他抬眼看了过去,一愣,“你怎么还在这儿?”
蒋深从椅子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困倦,嗓音沙哑,“睡着了?”
“嗯。”
蒋深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那走吧。”
纪斯伯眼眸微眯,站在原地没动,“等等...”
蒋深拧着眉,声线还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鼻音,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纪斯伯眉尾上扬,“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儿是为了等我。”
空气安静了几秒。
蒋深眨了眨眼睛,机械的抬起头,“你脑子在想什么几/把玩意儿,可别他妈的自恋了。”
纪斯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似笑非笑道,“那请你给我一个理由。”
蒋深顿了顿,烦躁地撸了把头发,背靠墙站着,“我不是跟你说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被人给讹了。”
纪斯伯瞥了他一眼,“捡重点。”
蒋深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情绪有点儿激动,“就,我当时在医院大厅见过她,你知道第一眼让我想起谁了吗?童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狠狠的捶了把墙,“这他妈可真是见了鬼了。我本来以为是我想多了,可冯阳那个狗东西又告诉我镇上有个女老师和我长得特别像,不知道的以为是我妹妹,你知道我心里就...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尤其是今天看到她被人堵住,我第一反应就是,童童会不会也这样被人欺负。”
纪斯伯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深觉得喉咙有些痒,想抽烟,又反应过来这里是病房区,只能作罢。
两人走出医院,相对无言。
因为时间太晚了,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晚风的声音。
蒋深在医院外面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到台阶上,长腿往前伸了伸,从裤兜里抽了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盯着指间的猩红火光,“都过了真么多年,说实话我早都不抱希望了,可就是不死心,总想着找吧找吧,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可我心里太清楚了,就算她现在从我面前路过,我他妈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长什么样子。”
纪斯伯低声道,“如果她真的是童童呢?”
“如果她真的是小二,老六,我觉得我可能想杀人,”蒋深弹了弹烟灰,自嘲的笑了下,“我实在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鬼地方长大的。”
“她会不会想爸爸妈妈,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被人欺负的哭鼻子,会不会...被人虐待。”
纪斯伯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从嘴边挪开,右手食指和中指间,闪着猩红一点,“老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江平?”
蒋深疑惑道,“嗯?难道不是为了投资?”
“你不是也说了,我去哪儿投资不行,非要来这儿?”
纪斯伯被氤氲飘过的烟雾熏眯了眼,“两个月前,我一朋友,就开画廊那小子,你认识,之前一起吃过饭。他和我说央美有个学生和你长得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简直一模一样。我本来没当回事儿,可那孙子在我耳边儿说了好几次,我就有点儿好奇,想去看一眼,到学校后才知道人家已经回老家,打听了一下,是江平。”
“之后我就以投资的名义过来了。”
蒋深掀了掀眼皮,“你这狗东西藏的还挺深,连我都没告诉。”
纪斯伯声音没什么起伏,“事情都还没确定,跟你说了又能怎样?”
蒋深舌尖舔了下嘴角,淡淡道,“所以现在怎么办?我已经被整怕了,就害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斯伯起身拍了拍裤腿,居高临下地看他,神色淡淡道,“不去查又怎么知道呢?所以,现在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那你呢?”
纪斯伯挑了下眉,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一丝光,勾勾唇角,“我?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纪斯伯瞥他,“嘘,不该问的别问,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艹!”
-
江听纯在病房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准备出院。
那天,纪斯伯来接她,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两人回到江平后,江听纯坐在副驾驶准备下车,看了眼正面无表情开车的男人,“我想回家拿点儿东西。”
话外意思就是你可以走了,别再跟着我了。
可纪斯伯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另外一层含义,点点头,“那走吧。”
“啊???”
“不是要回家吗,走吧。”
两人下了车,往江听纯家里走,纪斯伯跟在身后。
他边走边打量着这个外表看起来极其破旧的平房。
又注意到院子里坐着一男人,长得挺黑,脸上爬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佝偻着个腰,抽着老式旱烟,味道挺大,隔挺远都能闻见。
江听纯朝着男人叫了声,“爸。”
男人反应不是很快,慢吞吞的看了过来,点点头,“回来啦。”
“你吃饭了吗?”
男人没什么精神气儿,也不热情,只是应和道,“吃了。”
纪斯伯这会儿才彻底相信那个矮冬瓜书记说过的话,这两个人的颜值,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他朝着男人礼貌的点点头,“叔叔好。”
男人没多问,只是象征性的朝他招招手,从神色中看不出一丝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
纪斯伯压下心底里的怪异,跟着江听纯进了屋,微微一顿。
屋内很简陋,家具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木头,空气里也散发着闷闷的木头味。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这姑娘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长大。
江听纯朝他说道,“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不急。”
纪斯伯在客厅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一张关于这个家的照片。
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有照片?在你房间里?”
江听纯半蹲在客厅柜子前找东西,小声道,“没有照片。”
“嗯?”
江听纯笑了笑,“可能是家里穷吧,我爸妈没带我去拍过照片,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男人盯着她的后背没说话。
她收拾的很快,拎着一包东西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和刚回家的江茹撞了个正着。
江听纯诧异这个点儿她会回家,叫了声,“妈。”
江茹本来没什么反应,冷淡的点点头,突然看见自家客厅里出现了个男人,满脸警惕,“他是谁?”
江听纯愣了下,解释道,“是从外面过来搞投资的老板,昨天我生病晕倒了,是他送我去的医院。”
江茹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声线带着一丝沙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带任何人回家?”
本来就不怎么热情的家里,因为这一句话,气氛瞬间降到低点。
江听纯神色带着一丝冷淡,平静的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江茹听到这话,怒视道,“真么不长记性,你趁早也滚的远远的,别在我面前碍眼。”
江听纯心里明白了,她肯定又在外面受气,这是故意回家找茬。
没说话。
江茹见不得她这副冷淡到不屑和自己对话的样子,心里一气,准备抬手扇过来,刚举到半空中,自己的手腕被人给拽住。
纪斯伯淡淡的笑了下,“阿姨,今天不请自来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不过这巴掌就别打了。”
江茹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你谁啊?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的事情?”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不过去您身为一个母亲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江茹使劲儿挣脱男人抓着自己手腕的掌心,“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你算哪根葱,滚一边儿去。”
纪斯伯把江听纯护到了自己的身后,把手松开。
江茹讽笑,“贱蹄子长本事了,学会找男人撑腰?”
江听纯想走,可江茹这会儿就跟点燃的炮筒一样整个人暴怒了起来,“骚/货,老娘幸幸苦苦把你养真么大,你就是这样对我,不要脸的畜生。”
江听纯听到这话,神色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笑了声,“养?你确定你养过我吗?”
纪斯伯在江茹准备伸手拽她的前一秒,拉着江听纯出了客厅。
江茹站在门口,双手叉腰,眼睛一片赤红,破口大骂,“你走,你个贱货有本事永远也别回来。”
江听纯理都没理她,直接跟着纪斯伯出了院子。
江听纯没想到会让他见到自己家里的情况,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让你也跟着被骂了。”
纪斯伯随口问道,“她经常这样?”
“也不是经常,”江听纯没什么情绪,“隔三岔五吧,她这人脾气不怎么好。”
纪斯伯点点头,没再说话,发动车子把江听纯送回了学校。
他把车停在路边,靠着椅背半眯眼,突然皱了皱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女人。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宗叔,帮我调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