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渺星河 第11章 宵中虚星（五）

过了半周，虞渺月也没能争取到把自己的名字从报名表上移除的机会，更可悲的是，由于她前一年的战绩让人觉得非常有潜力，硬是又给她多报了个跳高，盼望她能突破自己。虞渺月拿着班主任发下来的运动会日程安排去找胡欣雅对峙，结果胡欣雅溜得飞快，就跟通知她去跑接力那天一样。

她哭笑不得地给霍星炎发消息抱怨了一番，过了十分钟，霍星炎回了消息过来，说“装病”。

虞渺月嗤之以鼻地回道：“临阵脱逃也太不大丈夫了吧。”

她刚打完字，被人用软绵绵的东西敲了敲头顶。她还没抬头，头顶上又冒出了声音：“你是小姑娘，为什么要当大丈夫。”

虞渺月把脑袋上搁着的红豆面包拿下来，撇撇嘴：“谁小姑娘了，还有半年我就成年了好不好？”

只差半个月成年的霍星炎朝她挑了下眉，没再发表其他看法。

虞渺月撕开面包咬了一口，正嚼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到我教室来了？”

“放学十分钟了。”霍星炎又敲了下她的额头，“谁说要去买运动会的零食的？”

虞渺月愣了下，环顾四周，班上的同学大约对霍星炎来找她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都当做没看见似的。说起来同学间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就是叫人捉摸不透，如果藏着掖着，反倒容易让人拿出来玩笑一番，像她跟霍星炎这样大方接触的，已经勾不起别人谈笑的**了。

想起之前午休时乔曦看他们俩的眼神，女孩子对感情总是要敏感一点，乔曦喜欢过霍星炎，连带着乔曦对她若有似无的竞争心，虞渺月其实都一清二楚。乔曦现在还在教室里和其他人聊天，时不时也会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虞渺月心里有些别扭，说是吃醋又没到那种程度，毕竟她和霍星炎也没到可以吃醋的名分。

她又咬了几口红豆面包，迅速地将它吃掉，嘴巴里堵得慢慢的，囫囵吞咽，差一点儿就噎着。霍星炎纳闷地望着她，给她递了水杯过去：“又不是不能路上吃，急什么？”

虞渺月抬眼看他。

霍星炎压根就没往别处看，自然也不知道乔曦那探究的眼神每一次都能把虞渺月给盯穿。虞渺月忽然间松了气，当事人之一完全没在状态，她在这里给别人唱独角戏实在没劲。她喝了两口水，把水杯还给霍星炎，笑着说：“哦，没事，就是饿了。”

霍星炎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虞渺月暗暗吐舌，绕到他身后推着他朝前走：“行了，去买东西了，义务劳动力！”

“你再这么说，我可直接回家了啊。”

“嘿，少威胁我，你才不会呢。”虞渺月有恃无恐地隔着外套戳了下他的后腰，“犒劳你去拎包，等下我请你吃关东煮。”

“……唉。”

小区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虞渺月偶尔会陪妈妈陈清来买东西，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来管，爸爸虞正新原本就从来不关心家务事，难得兴致来了想做饭才会想着买一回菜，自从请了家政，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对于虞渺月来说，能和人一起逛超市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像她一般同龄的女孩大约很少会把逛超市当做一种乐趣。

霍星炎也一直觉得虞渺月很特别，她有着所有女孩子该有的特质，又和她们完全不同。她偶尔很任性，也很骄纵，但这一切都不会让他觉得不愉快。她非常注意分寸和限度，有时霍星炎能明显感觉得到她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偏又是这种时候，她真的像一个学姐。

他一路跟在虞渺月身后，虞渺月径直冲向了膨化食品区域，在霍星炎一言难尽地注视之下朝购物车里扔了好几包薯片。

她拿得起劲，霍星炎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吃得了这么多？”

“可以分给同学啊，哦，还有给你拿的！”虞渺月指着唯一一盒看起来比较健康的苏打饼干，“唔，要不再多拿点。”

霍星炎有些头疼：“你又不是去秋游，吃这么多，小心跑不动。”

“唉，跑不动正好，进了复赛还要再跑一次，很亏的。”

“……歪理。”霍星炎放弃和她争论这个话题，反正到最后总是虞渺月的胜利。

两人在超市转了半个钟头，最终以虞渺月拎着两大包零食告终。霍星炎丢下一句“明天我是不会过来接你”的风凉话回了家，虞渺月完全没当真。

回家之后，虞正新盯着虞渺月带回来的零食，没憋住数落了两句。刚洗了水果出门的陈清听见虞正新的声音，尖着嗓子开始指责起来：“女儿这周要运动会，都给同学带的，给我说过了。你平日里也不见着怎么管闺女，今天闲着找事啊？”

虞渺月无言地看着他们俩，这对夫妻这些年总是如此，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动不动就能点燃某一方心里的炮竹。谁说的夫妻没有隔夜仇，真正吵起架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都能给你翻出来。大约因为她快要高考了，他们俩今年收敛了许多，虞渺月还记得小学时候夫妻俩吵得最严重的那会，就差直接去民政局离婚了。

恩爱时候是真的恩爱，吵得时候也是视同仇敌。最开始虞渺月还担心过，后来小吵小闹不断，已经成了家里的日常，吵得越凶，和好之后关系又越亲近。她也没有贪心爸妈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无风无浪恩爱到白头，也许是早早就认识了霍星炎，见识过他的不幸，虞渺月越发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已是足够美好。

虞正新与陈清隔着一盘水果吵了许久，虞渺月面不改色地偷渡了几片切好的橙子，悄悄溜回了房间，房门一关，把夫妻俩的吵闹声隔绝在外。

或许是听见了她关门的声音，他们吵架的声音小了些，很快就都不说话了。

虞渺月在门内无奈地笑了笑。

周五周六连着运动会，天公作美，天气很好，甚至有点好得过分。一早上阳光刺眼，虞渺月甚至有些晃神，还以为她穿越了时间，不小心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暑假。

早餐是陈清亲自做的，下了碗小馄饨打了荷包蛋，陈清烧菜的手艺或许不尽如人意，小馄饨馅却调得很好吃。虞渺月津津有味地吃完早餐，拒绝了陈清送她上学的建议，拎着她尽心挑选整理过的两包零食和饮料，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时间已经耽误了一会儿，比她以往和霍星炎约定的时间晚了许多。她火急火燎地朝小区门口跑，霍星炎还站在那儿等她，嘴里叼着一袋豆浆。这一幕看得虞渺月发笑，别人耍酷都是叼烟装成熟，他倒是好，牙尖咬着豆浆吸管慢悠悠地嗦着，明明瞧着不那么美观，却又给人一种闲适舒服的清爽感。

他穿着自己班上统一定制的运动衫，外头套着敞开的校服。他的班主任自称是个被价值观洗礼过的，坚持把运动衫定制成了红色。这过分亮眼的颜色明显和霍星炎的风格不搭，他平日不爱运动，出去“做贼”时候又当的是夜行生物，皮肤比同龄男孩要白些，这穿上了鲜红，衬得更像雪了。

虞渺月啧了一声，亏得他个子高，五官硬朗分明，不然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书里说的小白脸。

长得一点都不小白脸的霍星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鬼主意，还是他不应该去探究的领域。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早饭消灭干净，结果她手里的零食，掉头就走。

虞渺月赶紧跟上他，还不忘打趣：“是谁说不过来接我的，口是心非。”

霍星炎睨了她一眼：“是我多事了？”

“没有没有，学弟帮学姐天经地义。”虞渺月冲他笑了下：“等你比赛的时候，我会去给你加油的！”

霍星炎被迫报名的是跳远，理由是他的腿足够长。虽然他很想反驳跳跃力和腿的长短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但拒绝需要非的唇舌太多，他不想与人争辩，干脆就应下了。他原也打算敷衍下了事，他从没有训练过，肯定不能和同级的体育特长生比。

“你还是别……”他张口想拒绝，又想了下，没把话说完，“算了，你想来就来吧，不耽误你自己的比赛就行。”

“我看过赛程表啦，不耽误。而且跳高和跳远就在一个片区，我去检录也方便。”她在霍星炎身边摇头晃脑，“我听说今年高一入学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体育生，我想去围观一下是不是跟传说里一样厉害。”

霍星炎皱了下眉：“新入校的？”

“对啊，前几天听胡欣雅说的，体育老师们都夸过他呢。说是他长得也挺帅的，不过不爱学习，好像也在外头混过。”虞渺月一副聊八卦的神情，“你说是不是很标准的校霸，我还以为都是小说里头骗人的呢，不学好，运动特长，混成大哥大，听着就很酷。”

“你很喜欢？”

虞渺月咯噔一下，怎么从霍星炎的语气里嗅到股酸味。她侧目看向霍星炎，他神情不变，好像刚才那句话压根不是他问的似的。

“我不喜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喜欢不求上进的人呢。”

话一出口，虞渺月就后悔了。答案是下意识的，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只不过她一时间忘记了霍星炎也是这样的性子，他是个无欲无求没有目标的人，可不就是她口中的不求上进。

可是，她所说的不喜欢里，霍星炎是例外的呀。

“呃，我的意思是……”

霍星炎勾勾唇，阻止了她的欲盖弥彰：“没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和他不一样的。他是特地不去学好，你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人有迷茫是再正常不过的，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虞渺月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说得是真的。”

“嗯。”霍星炎转身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又没生气，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噢。”虞渺月摸摸鼻子，一时间无话。

霍星炎轻笑了一声。

是啊，她是如此直白地说了，她不喜欢不思进取的人。看来，他只能去尝试着，不去做这样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