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20章 捕风捉影

二十

那银色的剑锋刺穿了马车外黑色的窗帘，向着蒋月岚的胸口直刺而去。

蒋月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在原地，眼见那一抹寒光就要没入她的胸口。

薛怜心及时扑倒了蒋月岚，两人面对面一起跌在马车座位上。

之后便是木材断裂的声音。

蒋月岚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倒薛怜心的发丝覆盖在自己脸上。她将脸上不属于自己的头发撩开，才发现原来是薛怜心的发绳被划断，那满头青丝没了束缚，便如同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她再看去，才发现自己看到了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可是她在马车里，怎么会看到夜空，怎么会看到星星？

蒋月岚才明白原来是马车的盖顶完全消失，马车四周的墙壁上也有被利刃砍断后留下来的整齐的缺口。

她想起来了那差一点便没入自己胸口的剑锋。

还有救了自己的薛怜心。

可是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薛怜心？”蒋月岚叫着薛怜心的名字，试图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她推开。但是她刚伸手摸到薛怜心的背，就感觉到某种温热而潮湿的触感。

蒋月岚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

薛怜心的血。

“薛怜心！”蒋月岚扶着薛怜心起身，发现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薛怜心衣裳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玄色的衣衫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其实早已被鲜血浸透。

蒋月岚看得懂，薛怜心是因为救了自己才被伤成这样。

她向四周张望，只看到满地的马车碎片。不管是阿碧还是韩洌，全都不见踪影。

所幸马匹还在，蒋月岚把薛怜心放在马车里侧躺好，自己爬出去坐到了车前。

“你挺住啊！”蒋月岚对着薛怜心喊了一声，也顾不上薛怜心到底能不能听到。而后她一甩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正值花灯游园会之夜，蒋太守跟那些为游园会提供了物资的商家们去清风楼饮宴。太守府大部分人都陪着蒋太守出了门，大部分值守的下人也已经歇下了。

蒋月岚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回太守府，停车时骏马的嘶鸣声惊吓到了太守府里值守的所有下人。

蒋月岚抱起薛怜心调下马车，直冲向她自己房间。她顾着抱薛怜心的时候不能碰到她背上的伤口，也来不及让别人转手帮忙，只一路大声喊着让人去找大夫。

等蒋月岚跑到门前，她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顾不上薛怜心一身鲜血弄脏被褥，直接就把薛怜心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蒋月岚想查看薛怜心背后的伤势，但还没等她的手碰到薛怜心的背，薛怜心像是被这一路颠簸弄醒，竟然主动抓住蒋月岚的手。

“不要碰我！”薛怜心声音颤抖，但那声音里面满是倔强。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这种事？”蒋月岚只觉得薛怜心是冷漠惯了不近人情，并没有多想。

薛怜心是因为救她而受伤，她只想救薛怜心的命，不想一辈子都欠了薛怜心。

“不要碰我……”薛怜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甚至还想从床上起来。

蒋月岚怕她乱动加重伤势，但是薛怜心的倔强她也是领教过的，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薛怜心，只能下狠心来硬的。

于是蒋月岚无视薛怜心的拒绝，直接伸手按住她。

薛怜心本就有伤在身，又因为失血过多气力不济，根本拗不过蒋月岚。她努力推拒了几下，最后还是被蒋月岚按在床上，撕开了伤口附近的衣裳。

蒋月岚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那没能刺入自己胸口的剑锋似乎在现在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不然她的心为什么会瞬间就如同被刺穿一样疼痛？

蒋月岚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薛怜心被划伤的背。

应该是洁白光滑的脊背上被划出一条狭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白嫩的肌肤，如同红梅落雪。

然而蒋月岚真正看到的景象却比这要可怕得多。

纵横交错的伤痕爬满了薛怜心的脊背，皮肤像是被揉皱的薄纸，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开来。那道狭长的剑伤将这原本就看起来可怖的脊背割开，鲜血流淌在这些伤痕上，更显得这些伤痕像是有生命的血肉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蔓延开来。

蒋月岚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伤痕。

她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可怕的遭遇才能在薛怜心的身体上留下如此可怕的伤痕。

薛怜心想要隐藏自己的伤疤，但是她伤在背上，根本无能为力。

大夫很快到达，蒋月岚并没有让大夫看到薛怜心的身体，只让他开了外伤和烧伤的药便派人把大夫送回去。

薛怜心看蒋月岚把大夫和其他下人全部都拦在了外面，才暂时放下心来，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蒋月岚没能找到的阿碧和韩洌也在一起。

当时正在赶车的阿碧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第一个杀手，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杀手的剑已经刺入了马车之中。

阿碧立刻反应过来，袖中银丝窜出，迅速攻击杀手。也正是因为阿碧的攻击，杀手的剑偏离了方向，将马车的盖顶掀开。

韩洌因为蒋月岚给他置办的那一身如同红封包一样的衣衫过于显眼，害怕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暗卫的身份，所以并不敢靠近蒋月岚。

他亲眼看见蒋月岚进了薛怜心的马车，因为害怕自己的行踪被阿碧发现，所以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也正因如此，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那个杀手。

韩洌是在看到马车盖顶突然被掀飞的时候才发现出事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他发现黑暗中还有其他杀手的身影。

韩洌并不知道这些杀手的目标到底是薛怜心还是蒋月岚，也不知道阿碧一个人能否对付得了这些杀手。但是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仔细斟酌，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蒋月岚的安全，他还是主动现身去查看马车中的情况。

阿碧和韩洌都只看到薛怜心发丝散开，趴在蒋月岚的胸口。蒋月岚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薛怜心背上的伤被她的发丝掩盖，并没有被阿碧和韩洌发现。

为了蒋月岚和薛怜心的安全，也为了不在更多路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手，阿碧和韩洌对事一眼，一起且战且走，把那些黑衣人往远处赶去。

最终阿碧与韩洌一起跟那些黑衣人来到了陵阳北郊。

这是阿碧与韩洌第一次交手的地方，也是阿碧与韩洌第一次联手的地方。

那些杀手并没有将侍婢打扮的阿碧和纨绔子弟打扮的韩洌放在眼里，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计划留下一人对付他们，其他人回去杀马车里的人。

阿碧和韩洌当然不可能放他们离开，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阿碧使用的银丝将大部分杀手一网打尽，韩洌追回漏网之鱼。

阿碧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竟然配合得如此默契，行动之间互助互补，甚至能够发挥出事半功倍的效果。

韩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比起惊讶，他心中更多的感觉是担心。

他开始怀疑这份默契是否与自己的过去有关，担心他的过去又是否会给蒋月岚带来伤害。

阿碧点了那些黑衣人的穴道，将他们脸上的蒙面巾拉了下来。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模样，也不认识这些人的脸，她只是要通过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判断他们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话。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阿碧看着那些黑衣人冷冷问道。

“属下见过天音使，求天音使网开一面。”黑衣人中为首一人立刻开口求饶。

阿碧双眉微皱，眼中杀意立现。她走到那人身旁，略一用力便撕下了男人的袖子。

男人的小臂上有着一块黑色的刺青。

那刺青的图案是一只鹰。

阿碧和韩洌都在自己身上见过相同的图案。

只是韩洌手臂上的那块刺青被他自己挖掉了，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这块飞鹰刺青代表什么。

他也根本不知道男人口中的“天音使”又是怎样的身份。

“谁派你们来的？”阿碧重复了一次她的问题，话语中的杀气更浓。

“是捕风使！”男人似是被阿碧身上的杀气吓到，连忙回答。

“是他让你们到这里来找我的？”

“不是找您，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薛家小姐薛怜心。早知道天音使您在这里，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这单任务。”男人吓得浑身发抖，见阿碧迟疑不语，忍不住连连求饶，“求天音使网开一面，放属下一条生路……”

男人求饶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枚银菱射穿了他的咽喉。

不只是他，其他杀手也被银菱一一射穿咽喉，在地上抽搐一阵后死去。

所有杀手都被阿碧灭口。

阿碧收起了那些沾血的银菱，转而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韩洌。

只那一眼，韩洌觉得阿碧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