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灰 第19章 游园惊梦

十九

蒋太守提议举办花灯游园会的消息一出，陵阳城里所有商铺纷纷鼎力支持。

菜肴酒水，装饰摆设，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各个商铺都抢着提供。

薛怜心的锦绣庄也以低价为参加游园会的姑娘们制作当天穿着的衣装，还联合了制作首饰的金玉阁和卖胭脂水粉的花月轩推出了一条龙服务。

冯世康的天衣坊也不甘示弱，雇佣了京城有名的置妆师傅，也同样吸引了不少人气。

花灯游园会的场址设置在陵阳城西郊的平安寺附近，骄阳下百花吐蕊，千蝶争艳。

虽然花灯游园会已经不再是只为罗景明一人举办，但他仍然是会场中的焦点。众人把他围在其中，或是想攀上点关系，或是想合上他的眼缘。罗景明走到何处都被一群人前呼后拥，怎么也逃不掉。

另外一个被众人关注的焦点是蒋太守的女儿蒋月岚。

蒋月岚原本是不想来参加这种活动，但是她爹一再要求她必须要参加，还亲自把她送到会场。

她对这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少爷们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看重的也不过是她那个当太守的爹而已。

不过蒋月岚还是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因为韩洌。

蒋太守说游园会人多眼杂，需要韩洌好好保护蒋月岚。但是因为周围没有什么适合隐藏身形的地方，所以便给韩洌捏造了一个假身份，让他也去参加这个游园会。

这个提议正中蒋月岚下怀。

韩洌虽说平日里经常跟蒋月岚在一起，但是蒋月岚一般根本看不到他。真要说起来，其实他们两个之间很少“见面”。蒋月岚也很好奇，韩洌不当暗卫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为了好好看看韩洌不做暗卫时的模样，她特意给韩洌买了一身非常显眼的衣裳。

只见韩洌身穿一件大红织金的圆领袍，头戴金冠，腰系金带，活像是过年的红封包。

韩洌黑着一张脸，穿着这辈子最显眼的衣服站在人群里。普通的姑娘只看一眼便被他眼中的怨气吓走，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去搭话，也因为他不肯理人而退却。

不过韩洌还不算是与这个环境最格格不入的人，与整个会场最格格不入的人还要数薛怜心。

薛怜心依然还是那一身玄色罗裙，身边的阿碧为她撑着那一把漆黑绢伞。她们二人身边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这满园春色和满园游人全部隔开。

众人见她只有害怕的份，根本不敢上前与之搭话。

蒋月岚看见了薛怜心身边那一层无形的屏障，赶忙拨开人群凑到薛怜心的身边。之前纠缠蒋月岚的那些公子少爷们终究还是纷纷败在薛怜心身边那一层无形屏障下，不敢再靠近。

“多谢多谢，我可终于算是能喘口气了。”蒋月岚挤到薛怜心的伞下，拿着帕子给自己擦汗。

“蒋小姐花容月貌，合该是引得众人倾慕。”

“段公子呢？怎么不见他过来？算起来他也应该来参加这次的花灯游园会才对。”蒋月岚故作随意地提起段玉书。

“也许他另有要事。”薛怜心像是随口应着，蒋月岚也猜不出她说得是真是假。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来到二人跟前行了一礼，道：“在下见二位姑娘既得空闲，可否让小生为二位姑娘绘一幅丹青？”

蒋月岚正疑惑着，阿碧解释道：“这是本次花灯游园会的活动之一，数位画师为诸位小姐公子绘制丹青画像，可自留赏玩，亦或是赠与心仪之人。”

“即使如此，那便画吧。”蒋月岚爽快答应下来，想着拿回去给她爹蒋太守看，也算是她配合活动的证明。

那画师铺纸研磨，不多时便绘出一幅美人图。图中所绘之人生动活泼，确实与蒋月岚十分相似。

“好厉害……”蒋月岚拿着画像仔细观看，不由得频频赞叹。

“蒋小姐过誉。”画师转而面向薛怜心，“薛小姐可否赏脸，让在下为小姐绘制画像？”

“不必了，我既无心仪之人，也不需要以画像相赠。”

“在下今日受蒋太守所雇佣，乃是以画像来计算酬劳。家中贫寒急需用钱，请小姐让在下为小姐绘制画像。”

画师说着便要跪下，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薛怜心。薛怜心只得答应下来，让画师绘画。

不多时，薛怜心的画像也绘制完毕。

“在下会将画像装裱好之后送去小姐府上，请小姐稍候。”画师将薛怜心的画像收了起来。

“既然如此，把我的画像也裱起来吧。”蒋月岚把手中的画递回给画师，而后在画师耳边悄声道，“你去给旁边那位红衣公子画一幅丹青，装裱好之后一起送到太守府。”

“明白。”画师点头，给了蒋月岚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

眼看画师往韩洌的方向走去，蒋月岚不想韩洌跟自己的关系被发现，于是拉着薛怜心和阿碧去一旁吃东西。

花园旁边摆了不少桌椅板凳，各色茶水点心应有尽有。

蒋月岚请薛怜心和阿碧坐下，执起茶壶便要给二人倒茶。阿碧伸手要去拿蒋月岚手中茶壶，被蒋月岚拦下。

“今日既是游园会，也不用太过在意主仆之分，不过一杯茶而已，只管喝便是。”

蒋月岚为二人倒了茶，又把一碟茶点推到二人面前。

“这四果斋的粉荷莲子酥可是全陵阳城第一，你们尝尝。”

薛怜心拿起这粉荷莲子酥吃了一口，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涌出。

这是她几乎快要遗忘了的味道。

幼时母亲常给她吃这种味道的点心，她对母亲的记忆总是伴随着这种味道。

可是她失去了这种味道太久，久到几乎快要遗忘了。

她也失去母亲太久，却从来未曾遗忘过。

未曾遗忘过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

蒋月岚并没有看见薛怜心的泪。

她用粉荷莲子酥转移薛怜心的主意，趁机悄悄看向远处。

那画师听她的话去了韩洌身边，似乎对韩洌说了什么。韩洌眉头紧锁，摇了摇头，看起来是拒绝了画师。那画师又朝着她的方向一指，韩洌的眼神与蒋月岚的眼神便撞了个正着。随后韩洌跟着画师去到画师的桌前，乖乖坐下了。

蒋月岚忍不住偷笑。

韩洌还真是听话。

阿碧看见了薛怜心的泪，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在蒋月岚面前失态了。阿碧也看见了蒋月岚的笑，她借着整理衣服的机会顺着蒋月岚的视线看去，发现了坐在画师面前那个穿得像个红封包一样的男人。

阿碧的视线扫过男人的身体，男人身形与那日的黑衣人相似，推测他便是蒋月岚的手下，也就是那夜出现在薛家后又逃走的黑衣人。

薛怜心来到这里的目的之一已经达成了，剩下的目的之二……

阿碧又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画画的画师，默默记下了他的容貌和身形。

既是花灯游园会，当然不止游园赏花。入夜之后，花灯会正式开始。

夜幕之下，每个参加游园会的人都能领到一盏花灯。

烛影摇晃，更衬得夜色也多了几许撩人意味。

薛怜心无意继续留下参加“花灯”的部分，于是便提早离去。蒋月岚折腾了韩洌一天，也已经尽兴，于是便随薛怜心一同离去。

薛怜心依然还是坐着她那辆挂着漆黑帘幕的马车离开。

阿碧在外面驾车，蒋月岚和薛怜心坐在车里。薛怜心依旧透过车帘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蒋月岚看着薛怜心，好奇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蒋小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薛怜心感觉到了蒋月岚的视线。

“你似乎……不喜欢花灯？”蒋月岚问出了心里的猜测。

“这游园会是蒋太守为了陵阳城中适婚男女所办，我本就无意婚配，去那里也只是为了薛家的生意。”

“我不是说这件事……你似乎不喜欢灯笼？又或是……蜡烛？”

蒋月岚还记得，在薛家和冯家搭台打擂的时候，薛怜心就似乎很抗拒灯笼。

当时薛怜心和冯世康二人的比赛一直到了太阳落山，她爹蒋太守便命人在台上点起了灯笼。

当侍卫拿着灯笼走到薛怜心旁边时，阿碧拦住了侍卫。

阿碧收了伞，执起一盏琉璃灯。那发光的灯芯不是烛焰，而是一颗夜明珠。

当时蒋月岚只觉得薛怜心是为了炫耀薛家的财力，即便是一盏灯也不能用普通的蜡烛来照亮，而要用更加珍贵的夜明珠。

韩洌夜探薛家后也回忆起，属于薛怜心的那半边薛家庭院内所用照明之物全部都是夜明珠。

直至今夜花灯会，薛怜心看都不看那些花灯便走，蒋月岚才觉得也许问题并不在灯笼，而是在蜡烛。

薛怜心似乎……很讨厌蜡烛？

可是蜡烛又有什么会令薛怜心讨厌的地方呢？

蒋月岚一直想不明白。

只可惜蒋月岚还没有等到薛怜心的回答，不从知何而来的银亮的剑锋便突然刺穿了马车上漆黑的车帘，向着她的胸口直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