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男人会为了一个香囊潜入我们的房间?”常羲纠结地绞着手指。
“是一个认识我们的人。”玉宵说,“他首先进了我的房间,这说明他知道香囊在谁的手上,很可能是谭小姐告诉他的。”
“昨天夜里,他先到了竹字号房间,捅开了窗户纸,发现房间没人,连迷香都没放就进来找了。”
“我的房间也确实没有迷香的味道。一无所获后,他仍不放弃,挨个房间找。他放了迷香,房间却没有翻找的痕迹,说明他是在找我。”
“他觉得我跟你们睡在一起,还把香囊随身带着。如果我不在,他干脆连翻都不翻了。”
长篇大论地分析完,玉宵有点口干舌燥。
常羲点点头,道:“犯人不仅认识我们,还知道我们住哪个房间。但他不知道小妹去跟长姐住了,也不知道三妹出门了。”
“因为我是从后窗跳出去的。”玉宵说,“至于小妹的临时决定,他更是无从得知。这个香囊非常重要,逼得他非把每个房间找一遍才甘心。”
“既然他已经放倒了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的房间也翻一遍?”金珏问。
“一来时间紧迫,他得防着我随时回来,二来他觉得我不会把香囊交给你们。”玉宵猜测道,“他认为你们不会收下这样的香囊。”
“看来他还挺了解我们的。”雅仪夸张地抖了抖,“我们被人盯上了。”
“这个香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玉宵举着它,四姐妹都凑上来看。
沐浴在阳光里的它,看上去平平无奇。
四人赶到绸缎庄时,店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原有几位夫人小姐在挑选绸缎,量体裁衣。
金珏少不得又是一番应酬,玉宵无心于此,只专心翻找着每一匹绸缎,意图找出那个香囊的料子。
绸缎的品类浩如烟海,她抓住一个伙计问道:“请问你有见过这样的料子吗?”
说着把香囊递给他看。
那伙计仔细翻看了一遍,脸上出现惊异的神色,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可是御用的贡缎,整个长安城只有宫里得了一匹,我们这可不敢卖啊。”
原来这是贡缎,看来香囊的主人是宫里的贵人。或者说,是宫里的贵人把这个香囊送给谭小姐的。
如此一来,这个香囊已然变成了烫手山芋。玉宵却舍不得扔,她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丝毫不考虑这可能会给她带来杀生之祸。
只是……她的内心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她一个人倒是没什么,连累沈家就不好了。
她走到金珏身边,对她耳语:“长姐,这个香囊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金珏顿了一顿:“那倒是有些棘手。”
“我怀疑是宫里某人送给谭小姐的,被我捡到了,谭小姐却不敢承认。夜里那个人为了找回香囊,不惜以身犯险。所以我想,香囊的主人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玉宵字斟句酌。
答案呼之欲出了。
金珏拉她进后院试衣的内室,两人坐在暖阁里窃窃私语。
“那说明此人身份非常显贵,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金珏说。
“不可能是不在京中的圣上,只能是四位皇子之一。”玉宵执起香囊,“长姐你看,这上面的图案是鸳鸯戏水,这里面的熏香是欢情香。”
“你是说,某位皇子是谭小姐的情郎?”金珏惊恐地捂住嘴巴。
“昨天晚上,那位皇子来找谭小姐一解相思之苦,不料听说了香囊遗失的事,再一问,原来我们几个也住在这儿。”玉宵的声音冷静而平稳,“这就是他害怕的原因。圣上和父亲有意促成顾沈联姻,他怕自己的风流逸事被沈家人发现,失了圣心。”
金珏一听,更是心乱如麻。
“长姐,你觉得会是哪位皇子?”玉宵追问。
金珏给自己扇着风,她板着脸道:“我不知道……哪个都有可能。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们谁发生这样的事都不奇怪。”
“那这个香囊怎么处理?”
“你先收着吧,容我想一想。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事,不就是风月之事么。”金珏被怒气激起了斗志,她捋起袖子,那气势像是随时准备大战三百回合。
玉宵想起一桩线索:“他们四个谁是身长八尺?”
“似乎……都差不多……”金珏想了想,“可以排除四皇子。”
提起四皇子,玉宵猛的一个激灵,她跳了起来,差点失声喊出来:“不对,不对,他长高了,他现在也挺高的。长姐,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去年……”金珏投来质询的目光,“你们见过?”
玉宵直摆手:“没有没有……我见他在大街上威风凛凛地走过……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我听说他挺混账的,和你不相上下。”金珏打趣。
玉宵没搭腔,只是暗暗想:那还是他更混账。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下午的斜阳将地面照得一片金黄,东市卖馄饨的、点心的、簪钗的、胭脂水粉的路边摊纷纷支起了铺子,叫卖声、车马声、闲聊声、歌舞声交织在一起,迎接下一个繁华的长安夜。
玉宵坐在马车里,神态倦倦的,这座城市的生机活力,连她都消受不起。
行至半路,白雪骢嗤了一声,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
金珏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车夫回道:“禀大小姐,前面封路了,我们怕是要改道。”
金珏惊疑不定:“谁能让国公府的马车改道?又是谁,大张旗鼓地出行?”
她眺了眺,远远望见前呼后拥的卤簿,仪卫、侍从数十人,将一乘翡翠珠帘厌翟车团团围住,前仪卫清道、奏乐,后仪卫持白凤羽扇,侍者提鎏金镂空瑞鸟垂挂香炉,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宽阔的朱雀大道上。
行人们驻足观望,垂手而立。
车夫赶忙把国公府的车子牵到了巷子里。
玉宵看着朱雀大街一下子庄严起来,噗哧一笑道:“长姐,大家都下车了,我们要不要下车。”
常羲笑道:“按礼制,国公府的马车路遇亲王、公主的仪仗,是无须下车马的,避一避就好。”
金珏认出了那辆奢华靡丽的马车:“是帝后长女云婳公主。”
她们的马车挤在阴冷逼仄的小巷里,看着公主的厌翟车缓缓驶过。
两辆车越来越近,只见那百鸟朝凤的重莲绫锦帐之中,一位盛装华服的妙龄女子端庄坐着。她化的是新月面靥妆,贴金箔翠羽花钿。一把孔雀翎宫扇遮住半面,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欲说还休。
“今儿什么日子?”玉宵奇道,“全城的姑娘们都跑出来了。”
巷口正挨着茶馆的后门,零碎的风言风语就这么顺着穿堂风传了过来。
是茶客们在嚼舌根。
“听说了吗,这皇帝有四子二女,这沈国公有二子四女……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巧什么?”
“正好凑六对儿女亲家!”
“哈哈哈哈……也算门当户对!”
“这次序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乱了长幼。”
“我来点个鸳鸯谱,太子配大小姐,二皇子配二小姐,三皇子配三小姐,四皇子配四小姐,大公子配大公主,二公子配二公主……年龄也合适。”
“嘁,你以为你家的猫儿狗儿呐,就这么配啊配的……”
四女听了倒也没有波澜,毕竟这些久已流传的风声她们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一点不新鲜。
四人等着公主的车马过去,实在无聊,便也聊起天来。
常羲看似文静,其实非常八卦,她讲了一桩逸闻。
“前几天我在茶楼小坐的时候,听说书的讲了一则故事,说是云婳公主有个爱慕已久的少年将军。说的有鼻子有眼,什么将军出征归来,长安百姓夹道欢迎,公主坐于马车之中,竟也寸步难行,遥遥相望,一见倾心。”
“打住……”金珏打断她,“这说书先生不要命啦?竟敢造公主的谣?”
“这故事整个长安城都听过了,就你们不来茶楼的不知道。”常羲笑道。
“这我倒是未曾听说。”金珏说,“想必公主也听过,我记得她是很喜欢满街跑的。”
“谣言止于智者,公主殿下是有大智慧的人,不屑与说书先生计较。”常羲道。
“本也是无稽之谈,况且也没说那男的是谁。”金珏不以为然。
“你们觉得会是谁?”玉宵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怎么好猜?真伪都未可知呢。”金珏笑着摇头,她望一望街道,“好了,可以走了。”
街边忽尔热闹起来,鞭鸣炮响,锣鼓喧天,人声一浪高过一浪。她们便也下了车,看是什么动静。
金珏笑:“罢了,街上这么多人,我们就走一走吧,去前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宵依稀想起,今天是长安比武大会最后一场了。
难怪万人空巷。比武大会是四海列国都会举办的盛会,有人的地方就有擂台,首先在各国决出魁首,再由诸国魁首一决胜负。就连圣上都颇为看重,每年为举办盛会,耗费内帑甚巨,只要参赛,就能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俸饷。
魁首的俸饷最高,可达白银万两,可在长安最富庶的坊市购置一座豪宅了。
人潮把她们往前挤,她们手牵着手,生怕走散了。
玉宵想起一桩乐事,不由得调侃金珏:“长姐,你怎么不参加?”
“我怎么参加啊,我武功那么差。”
“你可是上清宗第一越女剑啊!”玉宵咯咯笑个不停。
“你再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金珏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