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扯间,台上又换了一波新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正是不亦乐乎。
台边搭了个棚子,有人记录下比赛结果和选手姓名。
又过了一轮,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台上。
玉宵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错,她惊声道:“是玉心宗的张三水和云隐门的林婉晴?”
青棠想,反应这么大?想必认识的。静静听着下文。
玉宵打开了话匣子:“这两个人来我们上清宗参加过试剑大会。两个人都挺厉害的……反正比我厉害。”
青棠怀疑玉宵根本没参加过试剑大会,只是,上清宗他倒有耳闻。对了,二公子隐年就是上清宗的。原来他们沈家把儿女都送那儿去了。
张三水是个翩翩少年,喜着白衣,容貌并不如何出众,只是普通的清秀,但眉宇间很有正气,眼风更是锐如刀锋。林婉晴人如其名,是个飘飘若仙的少女,她穿一身鹅黄衣裙,手持三尺青锋。
两人都使剑,正是针锋相对,旗鼓相当。起初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个不可开交。
玉宵说:“这两年二位又进益了不少啊,我是拍马也难追。”
青棠想,你本来也没想追吧。
玉宵絮絮说个不停:“这两人怎么跟有仇似的,是要把对方打死吗?犹记得当年张三水追过林婉晴,林婉晴没答应。就为这?张三水也太没风度了。”
青棠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玉宵不肯放过,笑眯眯道:“你来说说,谁会赢?”
青棠摇头:“不好说,他们二人是平分秋色的。”
玉宵笑道:“当年张三水可是惨败给林婉晴呢,然后啊……他就爱上了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客啦。故人再会,却是狭路相逢,未免造化弄人。”
正焦灼间,司仪宣布:“两位已对招三百回合,依然难分高下,根据海选规则,两位都晋级。”
玉宵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
谈笑间,只见两人分别走向各自门派。玉心宗和云隐门都派了几十余人来参赛,年轻弟子可谓倾巢而出。
玉宵坐在窗框上晃荡着腿,临风捋着头发:“有意思。”
青棠犹疑道:“你……小心点。”
“我会轻功的。”玉宵嫌他啰嗦。
我知道。青棠闭上嘴,心想,你那轻功,也太不扎实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玉宵总喜欢做一些危险的事,比如老虎头上拔毛,比如悬空坐高楼。细想一想,根本是有恃无恐。
玉心宗和云隐门互相见了礼,便汇合到一处,浩浩荡荡往天香楼走来。
玉宵“呀”了一声,兴致高昂地拍手,“我要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便下了楼,青棠坐在原地,心中有些不安。
一楼大厅一下子热闹起来,锅碗瓢盆,人声鼎沸。青棠闷闷地想,不知玉宵找到她的朋友了吗?
他兀自对着窗外沉思,不知不觉三楼来了一队人,听脚步有十几个。刺客的耳朵敏锐,他戒备地看向门口。
人高马大的身影从黄杨木菱格窗前走过,断断续续有人声传来——
“殿下请,殿下请……”
“四殿下,您能光临天香楼,真是蓬荜生辉啊。”
为尊者语迟,四殿下被吹捧半天,愣是一句未答。
他们去了隔壁雅间,门开了一半,“吱呀”的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一个飞扬跋扈的声音传来:“放肆,怎么带四殿下来地字号房!天字号房视野最好,我们要天字号房!”
“殿下息怒,天字号房有客了,人家来了好久了。”掌柜赔礼不迭。
“哼。”只听一声冷笑,“请他出来不就是了。”
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青棠这间房来,青棠僵住了,他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许,跳窗?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跳过这扇窗,遁入茫茫人海,沈家的人再也找不到他……老爷找不到,隐年找不到,玉宵……玉宵也找不到。
可惜,他思考的时间有点久。踌躇不定之时,四殿下顾君珩已踢开门闯了进来。
只见苏绣锦鲤蝉翼纱屏风后有个细长袅娜的白影,周身蒙着雾纱,乍然受惊,身形微微动了动。
顾君珩心中一动,走入屏风后,想将此人看个真切。
没成想这人着长纱幂篱,犹抱琵琶半遮面,又像是不胜凉风,自有一番娇羞之态。
他完全会错了意,只柔声道:“姑娘,烦请移步。”
眼前人一动不动坐着,连呼吸都不曾错了半分。
此女子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不起身也不答话,实在令他恼羞成怒。
四殿下为帝后幺子,自小众星捧月、千宠万爱,底下人溜须拍马不及,哪受过这种冷遇?
不由得怒火中烧,顺手拔剑刺去,想挑开这女子长纱幂篱,见一见她的容貌,顺便吓她一吓。
哪知一击未中,那女子不动声色后移,他微微一笑,刺得更深。岂料这女子轻功高深,不声不响中,如同白蝶一闪,转瞬间到了他身后。
“她”的袍袖微展,轻柔落下,长纱却丝毫不乱。
四殿下的亲卫们刷啦啦地拔剑,刀光剑影,灼灼如阳。
可他们没有一个能抓住那只“白蝶”,就连长纱一角都碰不到。
正当此时,玉宵带着张三水、林婉晴进了门,见到眼前一幕,不禁有些意外。
这阵仗?这小子有仇家?
玉宵也不废话,一个箭步拉过青棠,俯身往窗外一跳。
两人有惊无险落了地,身后跟着一头雾水的张三水、林婉晴。
再往楼上一看,一个穿金佩玉的呆头鹅带着一群侍卫往这边看。
她大呼一个“跑”字,两队人马就在街道上你追我赶起来。
张三水、林婉晴是武林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玉宵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提也罢。好在青棠身法卓绝,带得动她。
四殿下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披坚执锐,或许跑不过他们,但唤来了金吾卫。皇子亲卫与金吾卫上天入地,左右包夹,把他们堵在一个巷子里。
其实是玉宵跑不动了,那三个还有余裕。玉宵对青棠、三水、婉晴说:“你们先走。”
三水、婉晴不再推辞,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保重。”
青棠道:“他们要抓的是我,走也是你走。”
四殿下已赶到,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还挺能跑,还有两个同伙呢?”
玉宵淡淡道:“他们是路过的。”
四殿下一见青棠就走不动道了,当下也不再纠缠,只说了两个字:“带走。”
玉宵在考虑要不要报出老爹的名号,又怕眼前这个纨绔子弟不信。
青棠在她耳边轻声说:“要不要杀出去……”
玉宵想了想,对他点点头。
眨眼间,一道白影穿了出去,定眼一看,青棠已飞在半空中,手中多了一把剑,正是四殿下的断水剑。
此剑削铁如泥,断水如切纸。
此刻在他手中,宛如蛟龙出海,巨蟒洗巷。一盏茶的功夫,巷中尽是丢盔卸甲之声。
他是有些分寸的,没有生杀性命,只以剑气封穴,一众士兵瘫软在地,只剩下原地跺脚的四殿下。
他眼睁睁看着,也不敢上前。
青棠不敢耽搁,拉着玉宵飞身走了。
末了四殿下看着两人天外飞仙般远去的身影,正在怅然恼恨之中,却听那豆蔻少女轻飘飘抛下一句:“这人谁啊。”
更是把他气个半死。
秋阳滟滟,照得孟晖堂水池金光灿灿。玉宵打了个哈欠,她无心功课,只是数着窗外池塘里的锦鲤打发辰光。
夫子正“之乎者也”讲个起劲,她却专心看着日晷斜下的影子。心里默念:快点儿,快点儿。
如她所愿,今天提前下课了,因为要开始上礼仪课了。
长姐金珏来接她们姐妹三人的时候,她还半梦半醒。
昨天……实在太刺激了。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上勾,泛起微笑。
金珏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把嘴角往下压。
三年前金珏便常常出入宫廷,对宫廷礼仪烂熟于心。此次她奉沈夫人之命为姐妹三人引见宫中的吴尚仪。
“吴尚仪是皇后身边德高望重的女官,也是母亲闺中密友,你们要打起精神,用心听取吴尚仪的教诲,明白吗?”金珏有模有样。
玉宵心想,人说长姐如母,今儿算是见识了。
心中隐隐发笑,面上却不显,只和常羲、雅仪一起乖巧行礼。
吴尚仪娓娓道来:“我朝开国三百余载,自立国起,便是一帝一后的礼制,帝后合称二圣,敬称陛下。”
“皇后也称陛下?”玉宵举手发问,“那么皇后的权力和皇帝一样吗?”
吴尚仪颔首微笑:“皇帝主领外朝,皇后统御六宫,皇帝出巡或出征时,可由皇后主政。历史上,帝后一同上朝的景象也屡见不鲜。”
玉宵微笑:“谢吴尚仪解惑。我还听说,我朝有过五位女帝,她们的丈夫封了个什么啊?”
金珏怪她多嘴,低叱道:“三妹……”
吴尚仪笑道:“无妨,三小姐也是好学。这五位女帝中,有三位是皇女出身,她们的丈夫封作亲王;有两位是皇后或太后登基的,续的是顾氏皇族血脉,自然也就不会另嫁他人了。”
玉宵点头:“原来如此啊。”
吴尚仪饮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当今圣上七岁登基,十三岁大婚,娶的是崔氏女,也即当朝崔皇后。皇后长圣上两岁,婚后一年为圣上诞下嫡长子,也即当今太子殿下,名讳君琳。”
玉宵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迷惑道:“有两位陛下啊,那我怎么称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