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刚才到底是…”□□丸和活蝓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来到莫名跌倒的青年身边,蛞蝓仙人甚至还舒展身体,把被遗留在肉胎残骸中的两个婴儿纳入体内,湿骨林的环境压根不合适刚刚诞生的小婴儿,当初羽衣的长子与次子出生的时候,它也曾这般守护过他们。
“?因为好像听到有人叫我……”阿修罗有点茫然地回答,甚至指出了方向,“就是那个方向……”
他指的自然是神鹿。
但青年指尖之前,已然空无一物,甚至原本分开了道路的杂草与树木都恢复了原样,那些厚实的苔藓也不见踪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场片刻的幻梦。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这是阿修罗没有说出来的部分,他甚至觉得因陀罗有推自己一把,露出了不准他到那边去的表情。
青年不由得伸手去抚摸肩胛的位置,明明是与先前别无二致的湿冷布料,次子却有种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的错觉。
但此时的兄长,明明仍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半空。
不管是□□仙人还是蛞蝓仙人,对拉拉的突然前来都没有半点头绪,最后他们猜测也许是阿修罗感悟了生命本质的缘故,无意中吸引了曾为春神坐骑的神鹿。
因为并未产生更多的问题,这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只有阿修罗发觉自己莫名多了一种奇特的能力,偶尔的时候,他会在睡梦中与地上的植物群落产生共感,看到它们所看到的一切,听到它们所听见的一切,这不是一种能主动触发的方便能力,但阿修罗已经十分满足——他终于能在近点的地方看一眼因陀罗了。
即便只是在梦中。
他看着兄长在天空之上日日编织繁复的阵纹,将一道固定住的狭缝填补安定,最后掩饰干净。又看着他回到月之忍们建造的屋舍里,抄写各种忍术的卷轴。
每次都是一式双份。
偶尔因陀罗还会将杯中的流水倾倒在地,让那镜面上显露出自己和儿女们相处的样子。
阿修罗仍记得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候的窃喜与不满,兄长实在是太作弊,太过分了,这样方便的术就不肯告诉他。
但是想想自己好像也在偷看,次子就默默闭上了嘴巴。
算了,扯平。
这样就可以了吧,阿修罗想,他也不奢求更多,只要兄长并没有真的憎恶他这个弟弟,那就很好,很好了。
时光静静地流淌,如溪水,如落沙,如宵风,在阿修罗以为,他和兄长这种看似不冷不淡的,实际上彼此只是隔着水镜,隔着梦境与现实互相安详凝视着对方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老年的时候。
在某个寻常的日子里,一阵淡淡的寒意包裹了他。
“父亲?”女儿桫椤敏锐地察觉到了阿修罗的异样。
“……父亲要外出一阵,你们要听蛞蝓大人的话。”次子站起身,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顶,然后看向特地过来给他授课的活蝓。
“喂喂,我可不是保姆啊。”因为经常来向阿修罗传授治愈之道,最后不知为何反而和两个孩子混的特别熟的活蝓软绵绵地瘫在了沙盘边缘。
“抱歉,但我现在只能拜托您了,蛞蝓大人。”
蛞蝓看着面露恳求之色的弟子,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垂下触角,“快去快回哦?”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青年并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做到——兄长突然变得衰弱了,虽然情况还不算严重,也不确定到底是受伤还是生病,但阿修罗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前者。
光是普通修行忍术的人类,就已经很少有生病的,更何况是像兄长与他那样,成功习得了仙术,甚至造诣不低于圣地仙人的存在,别说病痛,他们连衰老都要比普通人更缓慢些,轻易活上百岁也绝不是难事,青年无法想象地上还有什么疾病能够侵蚀兄长的身体。
但是受伤?难道是与哪里的仙人起了冲突吗?阿修罗困惑的想。
直到他在中途打盹的时候看到了长子怀中的两个婴儿。
原来是这么回事,因为看到了他的孩子们,所以兄长也有了想要后裔的念头吗?最后选择和父亲一样的做法倒也不奇怪,毕竟因陀罗自那之后就没再去过妙木山,应该是不愿意向□□仙人请教的缘故。
阿修罗忍不住苦笑起来,但总算也松了一口气,放弃了立刻冲到月之忍们居所去的念头,只在兄长感知的边缘不远不近地跟随,甚至有些高兴地发觉月之忍们搬迁到了距离忍宗更近的地方。
给侄儿们的诞辰礼物要选什么好呢?
因为思考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差点让外出散步的兄长发觉了行踪,阿修罗只好摸摸鼻子,安静地退出数里之外,让因陀罗觉得他不过是偶然路过。
阿修罗对兄长的拒而远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因为近十年来,兄弟俩真正见面的次数,大概连一只手掌都不到。
明明仍然关切着自己,明明会对桐叶和桫椤露出温柔的表情,却总是刻意做出冷淡的态度,疏远着忍宗的一切。
和他。
但阿修罗并不敢问。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远远地遥望那座山峦,直到他发觉因陀罗又一次离开了月之忍们。
孩子们才刚刚出生,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父亲的长子特地在这种时候外出的吗?感到困惑的阿修罗忍不住跟了上去。
次子无比庆幸自己那么做了。
因为因陀罗一路赶向了三圣地中央,他曾停留数年之久的那个地方,若不是阿修罗不止一次地在梦境里看到过这片土地,他大概很快就会在诡秘的地形与重重结界里迷失方向。
最初他还生怕被发现,只敢在地上用忍术奔走,但当因陀罗的气息消失无踪,甚至方位也变得十分模糊之后,阿修罗终于无法忍耐地飞上了天空,直接以仙术飞驰向那个地点。
明明答应了绝不再用的。
比起怒气来,次子更感到惶恐,他的直觉从来敏锐,即便一无所知,也仍是察觉了某些隐约的东西,因陀罗的气息断绝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只有一片荒芜的丘陵。
这里没有植物,所以他并不知晓秘所的具体地点,但既然兄长没有飞起来,就只可能是进入了地下。 阿修罗不得不去探查每一座山丘,每一片土坡,土属性的忍术他练得一般,但在仙术查克拉的辅佐下,伸延入地下数十米也并不困难。
麻烦的只有过于宽广的范围。
以及时间。
寒冷的感觉再度笼罩了他——因陀罗的生命,不知为何地,正飞速流逝。
用阴阳遁创造生命是不会造成这种结果的,虽然兄长的查克拉不如拥有九尾的他那么充盈,但那毕竟是仙术娴熟可比真正的仙人,且拥有仙人眼的因陀罗。
阿修罗没有太多思考和追究的余裕,他将不能搞懂的部分抛去一边,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寻找兄长的踪迹上——只有找到因陀罗,他才能去帮助他,不管兄长是否需要,不管兄长是否拒绝。
挡在他面前的,那些数不尽的岩石与沙砾。
阿修罗多么想与九尾同步,将这些碍事的东西尽数扫开。
但是不行。
因为兄长正在地下,若是岩层崩塌,以因陀罗此刻虚弱的状态,到底能否顺利躲开都是个严重的问题,所以他只能以仙术催动大地,让它凸起一根又一根高耸的石柱,以此探查地底的孔洞。
次子的忍术一直都只是普通,操纵查克拉的技巧也十分笨拙,因为有仙术的援助,他才能瞬间支配一整片大地,在追求速度的同时遮挡猛烈的飞沙与烟尘,那就过于为难阿修罗。
终于找到秘所位置的时候,青年全身几乎与沙土同色,但他毫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地走向自行开辟出来的,通往地下的洞穴。
直到被面前的特殊结界所阻碍。
阿修罗不会时空忍术。
次子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即便因陀罗完全不藏私的把研究卷轴都给了他,阿修罗也没能够学会哪怕一丝半点。
“……别开玩笑……”青年双手撑着结界的光膜,声音哽咽,“兄长,你听的见的吧——之后要怎么骂我都可以,快打开它……”
阿修罗在那里不断地敲打,大声地恳求,直到手掌上遍布伤痕淤肿,甚至嗓音也为之嘶哑。
而结界始终坚固地屹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心脏处的寒意越发强烈,在这夏日之中,让他冷到牙关打颤。
“兄长!!请打开它!!兄长!”
“求你了!!哥哥!把结界——”
谁都好,什么都好,能够来帮助他的……
在青年绝望到泣血的呼唤里,确实有东西回应了他。
【帮你】【来帮你】【要做什么】
【来帮你】【帮你】【怎么做】
【我们】【和你一起】 【就什么都能做到】
让我到兄长的身边去——救救他——
被空间与结界隔绝的感知在瞬间被重连,阿修罗并没有移动,他也知道自己和因陀罗之间仍相距甚远,但是,兄长的位置,突然就与他近到触手可及了。
近到伸手就能够触碰。
青年知道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触及,他不过是借着精灵们的力量,依靠自己与因陀罗天生的血缘与因缘,直接越过了一切现实的藩篱。
但这样也足够了。
治愈的查克拉,连同着他那丰沛的生命力一起流向了因陀罗,阿修罗没有半点的犹豫,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那朵即将熄灭的火焰更重要。
心口重新升起的微薄暖意给了次子希望与动力,他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即便那火焰已经飘忽黯淡,但自己绝对能让它重新燃烧。
直到兄长的周边泛起沙尘席卷般的涡流。
精灵们束缚了他的指尖,强行将他一点点拖离因陀罗的身侧。
【不能靠近】【不能再靠近】
【时之流的旋涡】【连你也会吞没】
【唯有你】【不能】【失去】
失去了支援的,长子的生命之火,在阿修罗的面前无声熄灭。
这是幻术吗?他想。
亦或是某种恶灵带来的噩梦?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呢?
“……啊……啊啊兄长……兄长……因陀罗————”久违的泪水溢出了青年的眼瞳,但那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液体,不会有谁想要擦拭它。
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这是我的过错。
阿修罗想。
如果我学会了时空忍术的话,如果我的治愈之法学得更好,如果,如果不是我对兄长抱有的念头让他不得不远离我的话……
所以,这全部的全部,都是我的过错。
仅仅是一瞬间,无形的,无色的火焰,在阿修罗的身躯上盛大的绽放,熊熊燃烧起来,连同他剩余的生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