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 第1章 第 1 章

三月柳丝长，春雨细，微风拨的珠帘轻响。县丞府上下一片安然，春日静美。

“不娶！”

骤然响起的一道声音，似惊雷乍响，打破了厅堂中的沉静。

厅堂之中，下人们纷纷垂首屏息，噤若寒蝉，唯恐不小心抬眼，便撞上那位站在厅中之人的目光。

那年轻人身形颀长，朗目疏眉，一身明朱色锦袍在晨色下流光灿然。长得极为俊朗，只是眸光冷冷，面色不虞。

一旁妇人面露尴尬，叹道：“毓儿这孩子主意大，甫一回府，一听我要来贵府议亲，登时衣裳也没换就跟着来了，怎么拦也拦不住……唉，这，这真是……”

画屏后，柳榆神情愣顿片刻，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丝帕。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与那裴府小侯爷有着一纸婚约。柳榆是县丞府上嫡女，而她那位未来夫君出身将门，官袭侯爵，两家又是世交，故而旁人无不艳羡这门登对亲事。

只是她从未料到，十数载后初见，迎来的竟是一句斩钉截铁的“不娶。”

柳榆出身书香世族，虽比不得皇室贵胄，却也自幼承诗书训诲，以礼自持，端得起“贤淑端庄”四字。何曾遭过如此羞辱？

“素闻柳大人之女知书识礼，兰心蕙质。”裴之毓语气淡淡，“但如今想必您也看得分明，晚辈顽劣，不堪教化，向来不喜旁人安排。若要强结这门亲事，恐辱令爱，故而特此登门退亲。”他懒得多言，丢下这句话后，作势便要抬步离开。

他一向最不喜那些循规蹈矩的世家闺秀，拘谨木讷，无趣得很。

柳县丞面沉如水，低头啜一口茶，才悠悠开口道：“纳征议亲之事，一向由父母与媒妁操办。裴小侯爷如此失仪逾矩，特此前来，公然退亲……这是为辱我柳家，还是为辱我儿？”

一言既出，厅中气氛骤然一滞。

裴之毓脚步微顿，转身正待解释一二，眼神却突然瞥向某处。只见他蹙眉思忖片刻，忽地嗤笑出声，抬手遥遥指向画屏：“我看，失仪逾矩的，也未必只有我一人。”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撞上屏风后那一双错愕无措的杏眸。

柳榆的心倏然一紧，脑中霎时空白，周身血液似生了刺般令人坐立难安，耳畔飞霞似的红透了。

今早丫鬟采茗怂恿自己来偷偷看一眼，她本想立刻严辞拒绝，可脑子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突然想到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位未来的夫君，竟大起了胆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如今只怕要令爹娘蒙羞了。她又愧又悔。

裴之毓好整以暇地观赏了一圈众人的反应，这才舍得把目光挪回那屏风后，不紧不慢道：“柳姑娘既然亲自来了，想必方才听得十分清楚，我要同你退…退……”

一个“退”字在他口中打了个转，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方才这一眼，才看清那姑娘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眼也不眨一下，只是那双盈盈秋水般的杏眸里，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而下。

裴之毓自小长在军营，戎马倥偬，战场上刀剑无情，尸横遍野。他听过士兵负伤时的嘶吼，见过将士思乡哀戚，亦见过敌军求饶顿首痛哭。可他还从未见过……女子落泪的模样。

何况，还是被自己寥寥几语气哭的。

春光暖画屏，朱帘隔静女，炉香流逐游丝转。两两相望不语，一人眸光微动，一人低眉垂泪。

模模糊糊的，脑海深处忽然浮现起某个遥远的片段，似乎是谁对他说过的话：

“你可知女子为何往往伤心又伤情？”

“因为世间男子多负心薄情！”

在柳府众目睽睽之下，那少年小将军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