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红尘 第4章 暗夜

晚上亮灯后的东元汇热闹非凡，此时正是各色夜场上客的高峰时段，处处人头涌动，零星散布的路面停车区几乎已被停满，巷道里到处都是寻找车位穿梭而行的车辆。闻蔚的车子转了足足两大圈，他依据手机里追踪定位软件提供的大致方位，终于找到了那台银色跑车，并锁定了一个叫做RUMOR的夜店。闻蔚脱掉外套，解开黑色衬衫领口的衣扣，从后座上抄起了一件驼色半身薄风衣穿在身上，走进了夜色中。

夜店门口戴着墨镜、身穿黑衣黑裤的高大侍者向闻蔚微微点头致意，他闪身进门，却发现一楼狭窄的厅堂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墙壁上满是造型夸张的蜜色玻璃镜面，在灯光的照耀下，营造出了纸醉金迷的气息。通道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顶上一盏盏排列整齐的圆灯罩射灯似乎指引出了通往神秘之地的方向。闻蔚迈步上去，直到转过楼梯转角，才听到有音乐声徐徐传来，他推开了二楼哥特式的厚重大门，如同闯进了另一个世界，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喧闹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伴随着摇曳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将人吞噬了进去。

这间夜店的面积不小，正前方的舞台上，暗红色的灯光如同恶魔的双翼般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舞池中人头攒动，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正在疯狂摇摆。血色舞台正对着的整面墙上，缀满了无数颗深蓝色的灯珠，如同被流星划破了的夜空般璀璨夺目。深蓝色的星空与暗红色的地狱遥遥相望，令人目眩神迷。

闻蔚站在原地，适应了老半天才将视觉和听觉重新统一起来，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进过这样的夜店了，即便为数不多的几次步入酒吧，也是格调高雅的清吧，没想到夜店已经进化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闻蔚定了定心神、环顾一周，却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托着盘子的侍者上前道：“先生，您几位？”

闻蔚抽出一张钞票，放在侍者的托盘里，附耳道：“我找人，你们店里的客人都坐在哪？我要找的朋友只有两位。”

侍者瞥了一眼盘中的小费，顿时笑逐言开，他用手一指道：“您看到的这里，还有舞台两侧都有卡座。”然后，他一转身，朝两人头顶的斜后方指了一下，“楼上还有VIP包房，不过您的朋友如果只有两位的话，应该在那个方向，您可以过去看一下。”

闻蔚越过憧憧人影，顺着侍者手指最后停留的方向走去，终于，在镶满了蜜色镜面玻璃墙转角处的一个环形卡座上，看到了江亦珩的身影。这一处座位很是宽敞，围绕了江亦珩和那个中年男人，竟坐了近十个人。闻蔚在吧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要了杯威士忌，目光穿过玲琅满目的酒器，恰好能看到江亦珩。

斜倚在柔软皮革沙发里的江亦珩如众星捧月一般被簇拥着，此刻的他却与闻蔚平日里见到的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熟稔对方的一举一动，恐怕闻蔚一时也难以认出。江亦珩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薄衫，在时而昏暗、时而耀目的灯光下，衣衫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反射着光泽，敞着的软衣领露出了他突出的锁骨，薄衫袖口堆叠、下摆束进了裤子里，他的一袭齐腰长发夹在耳后，额头的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脸颊、遮住了眼帘，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肩背上的头发划过滑腻的绸衫披散在了胸前，江亦珩巧笑倩兮，正在跟旁边的中年男人低头耳语。

闻蔚正看得出神，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到了江亦珩面前，他俯下身，冲着江亦珩笑语了几句，江亦珩却探身越过身旁的中年男人，趴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耳边说了什么，女孩展颜一笑，从手袋里掏出一管东西拧开，递给了江亦珩，闻蔚看出那是一管口红。江亦珩的右手食指在管口轻捻了一下，而后随意抹在了自己的唇峰上，随着他手指的滑落，有一抹红色落在了他唇下洁白的皮肤上，美得惊心动魄。

江亦珩起身，将胸前的长发拢了拢、随意束在脑后，任由额前的几缕滑落下来。闻蔚看在眼里，他无来由地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部美国电影，里面有一个叫做莱斯塔的吸血鬼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整理好头发和衣衫，江亦珩跟随着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向舞池中晃动的人群走去。闻蔚将手里的玻璃杯往吧台桌上一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正想去舞池里找人，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这人面目颇为清秀，手里也拿着一只装着冰块和琥珀色液体的酒杯，“那个人最近很红，想找他的人排着队呢。”年轻人自来熟地跟闻蔚攀谈起来。

闻蔚顿时来了兴趣，他笑道：“你说的是哪个？”

年轻人审视了闻蔚一眼，轻笑道：“你难道不是在看那个戴假发的？”

闻蔚低头转动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不置可否。

年轻人又道：“这小子这几个月都在RUMOR混，简直就是魔卡少女樱，戏弄的几个老男人神魂颠倒。前些日子，有两个人为他大打出手，差点惊动了阿Sir，啧啧啧。”

“魔卡少女？”闻蔚好奇发问。

“他经常换装，每次出现别人都认不出来，有一次他戴着眼镜、穿着学生装，把自己收拾的规规矩矩，这里的人愣是没敢认，被他戏弄了半天。”年轻人说得绘声绘色。

“哦？你怎么知道？”闻蔚颇为不屑，语气略带着质疑。

“常混这里的人都知道啊，听人说他是个豪门阔少，不懂得为什么天天来这里混。”年轻人聊得兴趣盎然。

“哪家的阔少？”闻蔚继续发问。

年轻人嫣然一笑，“这位先生对那个人这么有兴趣吗？不如你请我喝杯酒，我再慢慢告诉你。”

闻蔚招手又要了一杯威士忌，推到年轻人面前，“说吧。”

年轻人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琥珀色的酒液在冰块中游弋开来，他浅啜了一口道：“我听见他说他姓闻，叫……闻毅还是 闻……瑜什么的，没听清。他旁边那个穿得很骚包的，听说是金融界知名人士，是个阔佬，最近他两人打得火热，天天黏在一起，可能是少爷的金主吧。”

闻蔚简直匪夷所思，他没想到江亦珩居然顶着自己的名字在外面胡作非为，真是既好气又好笑，恨不能立即起身把人揪过来料理一顿才好。他定了定心神，仍旧问道：“不是说是个豪门阔少吗？怎么还有金主。”

年轻人两手一摊道：“那就不知道了，少爷玩的花样多吧。”

闻蔚将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掷在了吧台上，杯子里的酒他一口没喝，此刻已经随着的冰块融成了一汪浅金色的液体。

“谢了。”闻蔚冲了年轻人道了声谢，径直朝舞池走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时，有好几个年轻男女跟闻蔚搭讪，都被他拒绝了。在摇摆的人潮中，闻蔚很快就找到了江亦珩，跟那些激情热舞的人群不同，江亦珩此刻正环着那个魁梧的年轻人的腰，整个人似乎倒在了那人的身上，他完全无视了舞曲**的节奏，脚步软绵绵地原地打着转。抱着他的年轻人似乎也很享受，脸颊正贴着他散乱的头发低声耳语。

闻蔚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江亦珩瘦削的手臂，正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向他转过头来。魁梧的男人对上了闻蔚严厉逼视的眼神，正要发作，江亦珩却摆手阻止了，他附在男人耳畔道：“没事，我哥。”男人撇撇嘴，悻悻地走开了。

闻蔚握着江亦珩臂膀的手一直没松，他有些粗暴地把人拽出了大门。江亦珩用力甩开了闻蔚的桎梏，愤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难道……你跟踪我！”

“回家！”闻蔚不想跟他解释废话，拉着人就往要往楼下走。

“你松开，我不回。”

两人正拉扯之际，跟江亦珩一起来的中年金融男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江亦珩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声：“旭哥。”

“怎么了？”叫旭哥的男人狐疑道，目光随即审视地看向闻蔚。

闻蔚抱臂而立，并不答话。

旭哥又道：“您哪位，麻烦放尊重点。”

闻蔚轻扬嘴角，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冷笑，“我哪位？我倒要问问您是哪位？”

眼看局面不好收拾，江亦珩终于妥协了，他冲着闻蔚道：“我跟你回去。”复又转身，对着中年男人道：“不好意思旭哥，我先走了。”

闻蔚朝着名叫旭哥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说了声“回见。”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江亦珩身上，拉着人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