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红尘 第21章 两难

低气压围绕着餐桌把三人笼罩在内，与外界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阵死寂之后，江亦珩摇摇头，冷笑着走出了别墅大门。闻蔚先是拨了一通电话，叫人盯住江亦珩的去向，又叫了几个外面躲着不敢进来的佣人来收拾残局。

安排停当后，闻蔚刚想安慰江孝礼几句，忽听对方道：“闻蔚，你陪我去书房聊聊吧。”

来到书房，江孝礼背着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闻蔚也不好先开口，只得垂手立于一旁静静等待。半晌，江孝礼终于叹了一口气，旋即转身对着闻蔚道：“你也都知道了吧。”

闻蔚不解其意，心中暗道：“知道什么？知道有人挑拨离间？知道他抛妻弃子的黑历史？还是知道江亦珩要跟他撕破脸反目成仇？”于是，他捡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安慰道：“伯父，您别太担心，肯定是有人故意挑拨亦珩和您的关系，他一时受了蒙蔽，等想通了就好了。”

江孝礼忽然淡然一笑，问道：“你认为是谁挑唆的？”

闻蔚心念微动，江孝礼不去想怎么挽回儿子，至少也要为了颜面稍稍自证清白吧，怎么他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闻蔚暗忖：“难道江孝礼是在怀疑自己？”

他低头沉吟，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道：“不好说，我养母从未提过什么抛妻弃子，她一直都是说您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伯父，当初我年轻不懂事，现在彻底能够理解您了，原该跟您说声抱歉的。”

江孝礼知道闻蔚说的是十年前他车库拦人的事，心知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撇清自己，于是摆手道：“不怪你，我知道绝不可能是你挑唆的，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可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没安好心，编造这种离奇桥段来离间我们父子。”

闻蔚知道江孝礼是真的动了怒，他最后一句话出口时几乎咬紧了牙关，于是劝慰道：“伯父，我会私底下调查这件事，您放心，眼下我有个想法……”

“你说。”江孝礼道。

“亦珩下半年就要读大学了，或者让他先跟着我搬出来？这样可以避免正面冲突，也能让他安心备考，防着他到处乱跑。离得远一点或许能让亦珩更快看清真相，我也能时常劝劝他，您觉得呢？”

闻蔚这话讲得很有道理，与其要面对儿子的当面发难，还不如先拉开距离，给他一个冷静期，至多三五个月，他还不是要乖乖接受现实，难不成真能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跑掉？总得要读书的吧。

想到这些，江孝礼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啊，伯父谢谢你，亦珩如果迁怒于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委屈你了。”

他摆出了一副慈父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要替不肖子担责，闻蔚忙道：“伯父，您言重了，我哪里受得起，这都是我当哥哥应该做的事，您放心吧。”

闻蔚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到尾声了，他心里挂着江亦珩，准备再说两句奉承话，赶紧结束这场谈话，不料江孝礼又道：“我对不起他妈妈啊……当时的环境很复杂，没办法把他们母子接过来。我当时势单力薄，不拼一把就是满盘皆输……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了，不能再对不起叶菁，所以我一直不提你养母，你能够理解吧。”

江孝礼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因为隐去了不少细节，乍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闻蔚忙道：“伯父，我都理解，我母亲也从来没有怨过您。我先去找亦珩，跟他商量搬出来的事，有什么情况我随时跟您报备。”

闻蔚急于结束谈话，不想再听江孝礼长篇大论的抒情桥段。

江孝礼道：“悦海公馆顶楼有一套公寓，你们搬过去住吧，我会叫人把公寓过户到你的名下。”

在外人眼里，闻蔚算是江孝礼一手调教的半个养子，跟江亦珩一起住在江家老宅，可谓风光无限，也确能算得上收入不菲，可闻蔚终究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以他的收入水平，至多在市区供一套普通公寓，悦海公馆的边也是摸不到的。

闻蔚知道江孝礼此举是为了收买人心，于是推辞道：“伯父，不如您把公寓过户给亦珩好了，放在我名下不合适。”

江孝礼笑道：“别推辞了，这几年你跟着我做了不少事，本也是你该得的，你又对亦珩诸多照顾，知道是你的物业，他也能少点抗拒。”

一周后，在闻蔚的软磨硬泡下，江亦珩终于肯出来见面了。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面对面坐定，闻蔚刚要说话，却被江亦珩抢了先，“你是铁了心要跟着江孝礼是吧。”

“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话题，你这几天躲在哪我很清楚，我来是想跟你说从江孝礼那搬出来的事，我已经跟他沟通好了。”闻蔚耐着性子道。

江亦珩却不领情，他冷笑一声道：“你不说我也会搬出来，少在这里装好人。”

闻蔚不想再多啰嗦，直接道：“我不装好人，你要同意，明天就搬出来，我陪你一起去住悦海公馆，离大学也近，你要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除非你书也不要读了。”

见江亦珩不说话，闻蔚又道：“你现在这样跟他对着干有什么好处？是能让妈起死回生，还是能让他下地狱？都不能，只会耽误你自己的时间，你一个高中生能跑出去能做什么，瞎混吗？你冷静点想想吧。”说完，不待江亦珩反应，起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做什么去？”江亦珩焦急地喊住了闻蔚。他一个刚满十八、未经世事的半大小伙子，怎么会是闻蔚的对手，对方以退为进稍稍使用点技巧，他就乱了阵脚。

闻蔚站住脚步，微微侧身对着江亦珩道：“你要愿意搬去悦海，现在就跟我回去收拾东西，绝不能闹事。找机会去跟叶伯母打声招呼、道个歉，她也没招你惹你，你却叫她难堪了。其他事我们可以搬到了悦海再慢慢商量。”

三月初，小雨开始淋淋漓漓，雨雾打湿了玻璃幕墙，将一栋栋挺立的摩天大楼温柔包裹起来，整座城市似乎都变得暧昧了。前湾酒店的天顶咖啡厅里，情调同样旖旎，紫罗兰与克莱因蓝的艺术玻璃相互呼应，衬托得整个空间奔放、大胆、充满了艺术气息，身着燕尾服的演奏者在弹奏着肖邦的夜曲，雨雾与悠扬的乐曲形成了某种共鸣，让坐着的人都面目温柔了。

唯有两位相对而坐的年轻男人，似乎愁眉不展。其中一位身材高大、五官俊朗、眉眼锐利，眼神看上去却有些阴郁化不开的愁思，这人正是闻蔚；另一位戴着黑色细框眼睛的男人，眉目清秀、文质彬彬，是闻蔚的大学同学兼好友魏焜。

“焜哥，我心里其实很没有底，只能找你说几句，你说我该怎么办，亦珩他这个样子，我真的……”闻蔚话说了一半卡住了，他一贯胸有成竹、掷地有声，甚至时常表现强势，很少露出这么无助又无奈的表情。

“闻蔚，你先别着急，凡事要往好处想。当务之急是让亦珩先把书好好念完，有了这个基础，以后你们可以做很多种打算，也不枉费了闻阿姨的苦心啊。”魏焜劝道。

“你说的我都懂，可亦珩他接受不了，非要逼着我做选择，要么我跟他远走高飞，与江孝礼彻底斩断联系，要么他就要跟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搬到悦海后，闻蔚和江亦珩就这个问题又争吵了几次，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吵得闻蔚心力交瘁。

“我看你是被亦珩控制了，”魏焜笑道，“闻阿姨的嘱托是什么你不要忘了，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拼尽全力支撑你们这家的。咱们也算是在一处贫民窟里长大的少年朋友，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闻蔚，选择权在你，你要好好权衡一下啊。”

一句话提醒了闻蔚，他觉得自己是当局者迷，如果就这么中途放弃了，那养母的心血呢？不能就这么顺着江亦珩，便宜了江孝礼，这条路无论再艰辛也要走下去。

魏焜又道：“亦珩对你的感情很特殊，他不是你说的没想清楚或理解有偏差，感情这种事自己骗不了自己的。普通人即便恋爱也是合则聚、不合则散，难过个三、五个月就过去了，可你们的关系要复杂得多，这方面你也要心里有数。”

闻蔚长叹一声喃喃道：“我是一丁点数也没有。”

“感情的事我就没办法给意见了，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你就接受他一辈子在一起，要么就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扒皮抽筋也不能退缩，让他一次性认清现实。”

两难，三难，每一步都很难～人生无处不要破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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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