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闻蔚感到下巴有些微痒,他微微睁开眼睛,却看见江亦珩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摩挲他下巴上冒头的胡茬。发觉闻蔚醒了,江亦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微笑毫不设防,如同孩子般饱含天真。可闻蔚再清楚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甚至在这笑容中品读出了一点邪恶的味道。即便如此,闻蔚仍如嗜蜜糖般给予了回应——他唇角也勾起了一个弧度,伸手捉住江亦珩那根不安分的食指道:“醒了?”
“饿。”江亦珩专注地盯着闻蔚。
闻蔚移开目光,偏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早上八点了。他探出一条手臂按开了遮光窗帘,窗外的阳光缓缓照射进来。尽管还隔着一层薄纱,天空的饱和度却在不遗余力地向他们昭示着窗外崭新的艳阳天。
“梅雨季节应该快过去了。”闻蔚似乎在自言自语。
江亦珩被闯进来的光线照耀地闭起了眼睛,他伸出双手覆盖在眼帘上,喃喃道:“我饿……”
闻蔚翻身下床道:“阿姨已经煮好早餐了,起来吃。”
江亦珩却赖着不想动,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了哗哗水流声。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闻蔚从衣帽间走出来,他系好衬衫上的一粒袖扣后,一把掀开了江亦珩的被子,厉声道:“起来吃饭!我九点要开视频会,你快点。”
没有了身上覆盖着的伪装,江亦珩躺在床上的身体微微曲卷着,黑色的睡衣和洁白的床铺形成了鲜明对比,更突显了他的瘦骨嶙峋。
闻蔚倒吸一口冷气:“你太瘦了,快起来吃饭。”
江亦珩仍然没动,他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你开你的会去……”
闻蔚只得动手把江亦珩从床上拉起来,他先把人推进浴室,复又转身去了衣帽间,给江亦珩找齐整套换洗衣服挂好后,他冲着浴室道:“换好衣服自己吃饭,我先去书房准备了。”
书房里安装了整套远程视频会议设备,昱江集团分布在亚洲地区的十七家分公司以及欧洲分部都能同时上线参加会议。闻蔚上线时,除了凌晨一点的欧洲分部因时差没有上线外,其他十七家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在线等候了。闻蔚出现在屏幕上的一瞬间,总助吴小姐即在临海市总部会议室陈述了会议主题和要求。
当天的会议通知早在一季度快结束时已经发出了,算是每个季度例行的复盘会,主要围绕销售额、增长率、市场数据表现等几个维度展开,也会针对影响资本市场的大事件以及需要年中董事会决策的重要事宜进行讨论并安排推进。
中场休息时,闻蔚去了趟洗手间,回到书房后,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江亦珩正大剌剌地躺在书桌下的地毯上。
闻蔚走上前确认静音开启并关掉了视频,“起来,你躺这儿干嘛?”他作势要拉江亦珩起来,对方却像一条灵巧的小鱼,倏地滚到了另一边。
“你管我,开你的会,我就躺着听,他们也看不到我。”
“你去趟沙发上,那边也看不到你。”闻蔚指了指书房另一侧的沙发。
“不要。”江亦珩不为所动。
闻蔚无奈摇头,他起身去了趟家政间,拿了一个厚厚的折叠地垫丢给江亦珩,“躺这个上面。”那是好多年前两人在小公寓住时买的,闻蔚一直没舍得扔,算是小公寓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纪念品,闻蔚特地交代阿姨要时常晒洗一下,因此,他把地垫从袋子里掏出来时还闻到了点残留的柔顺剂味道。
江亦珩乖乖地趴在地垫上,咕哝道:“你从哪找出来的这东西,我以为早就扔了。”
闻蔚丢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便不再搭理他了。
下半场会议仍在继续,时针已经快指向了中午十二点。老老实实躺了个把钟头的江亦珩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先是坐起身,蹭到闻蔚的脚边扯他的拖鞋,见对方不为所动,又趴在闻蔚的大腿上,伸出食指在人家腿上画圈圈。一阵痒感瞬间传递到了闻蔚的脑神经末梢,他一巴掌拍下来,摁住了江亦珩不安分的手,低头给了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
会议终于结束了,闻蔚被江亦珩撩拨的心浮气躁,他关上远程会议设备,一把把江亦珩从地板上捞起来,箍着人坐在了自己腿上,沉声道:“能不能安分一点,一直拱火……”
闻蔚的双手探进了江亦珩的衣襟里,却被一把排骨似的背脊硌到了手,他不由得一阵心悸,索性把人打横抱出了书房,径直丢到了卧室的床上。
闻蔚解开外套的衣扣,盯着仿佛易碎品的江亦珩道:“你瘦成这样,我都不敢碰你。”
江亦珩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他躺在床上张开双臂,似要把闻蔚揽在怀中。闻蔚终于卸下了心里的枷锁,他俯身过去开始亲吻江亦珩的薄唇,此刻江少爷乖得不像话,甚至堪称配合。
两人缠绵拥吻之际,江亦珩忽然呢喃道:“哥,我好吃吗?比起你那些宝贝呢?手感不如他们吧,我那么不检点,白玷污了你的清白……”
闻蔚的头脑瞬间清醒了:江少爷怎么可能这么乖,盘踞在草丛里的毒蛇不过是还没来及吐信子,躲在安乐窝里的猫也不过是尚未亮出利爪。闻蔚停下了动作,他撑起手臂盯着江亦珩道:“别作死了,明天跟我回去。”
“不。”江亦珩斩钉截铁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必须跟我回去,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闻蔚不容置疑。
“绝不。”江亦珩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你……”闻蔚一个你字没说完,江亦珩接了他的话茬打断道:“死了也跟你没关系,你们反倒落得清净。我死了,江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老头子也安心了,岂不两全其美。”
天真无邪的笑意一直停留在江亦珩脸上,看得闻蔚毛骨悚然,他长叹一声,起身靠在床上,大脑中一片空白。刚刚阴阳了别人、诅咒过自己的江亦珩却像没事人一样蹭了过来,他整个人趴在了闻蔚胸口,一动不动。闻蔚将他揽在怀里,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头发,似自言自语,又似对着江亦珩说道:“你要让我怎么办啊?”
半晌,闻蔚拍了拍江亦珩的后背道:“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记得吃午饭,晚点我回来接你出门。”
“你要去哪?”江亦珩抓紧了闻蔚的衣襟,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闻蔚犹豫了一下道:“去前江大厦。”
这几个字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似的,江亦珩瞬间弹了起来,他跪坐在床上冲着闻蔚嚷道:“你回来果然不是为了找我,跟你的生意比起来,我的死活算个屁!就连江琏这个狗杂种也比我重要。”
闻蔚没答话,他去衣帽间拿了件新衬衫,把弄皱的那件换了下来。换好衣服后,他给司机打电话说了下午的行程安排,又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新手机放在案几上道:“充好电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号码,你记得听电话,我先走了。”
“走了就别回来!”江亦珩赤着脚跟到客厅,情绪几近失控。
闻蔚耐着性子抱了他一下,“你乖一点,等会儿阿姨上来给你送吃的,我会尽快回来。”
随着大门关闭的闷响,闻蔚消失在了江亦珩的视野里,他呆立在门前半天没动。良久,忽然如同火山爆发般,江亦珩抄起了案几上的水晶玻璃花瓶猛力一甩,将花瓶连同瓶子里刚刚换上的鲜花一起砸在了大门上,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玻璃如同炸开的流星雨散落一地,马蹄莲也随之殉葬,却像是未死心般,仍散发出阵阵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