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宋闽和郑玉回来的时候拎着一篓子淡水鱼,一踏进来就看到萧安措带着江淮予坐在门口晒太阳,他们这一层的三家住户都不在了,东西虽然还在屋里但人都不知去向。
“大概是夏翎打点好了,她惦记着告密的事情对你有亏欠,你昏睡的时候她找人送过来好几次东西,我怕你生她气不收所以都放在她柜子里了。”郑玉砰的一声把篓子放到地上,里头的鱼活蹦乱跳的往出蹿,他一抹头上的汗笑的开朗,“晚上吃鱼吧,吃了鱼咱再走。”
江淮予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郑玉后背竖起一颗颗鸡皮疙瘩,不自在的搓了搓胳膊,“怎么了?”
“你说的‘咱’是指谁?”他视线缓慢地朝旁边移了移,开口说:“你和他?”
宋闽立马炸毛,恨不得和郑玉撇清关系,“什么我跟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和你走,江淮予你可别想抵赖,好歹我是给你救回来了,你发了两天烧,要不是我一直给你净化你早死了。”
听他这么说江淮予慢慢活动了下身体,发现确实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复发期已经过去了。
“你不认识我?!”郑玉忿忿道:“我刚给你做了一套鱼竿还给了你一整盒鱼饵,你说你不认识我?那你还给我!”
“我路上捡的!”宋闽一矮身躲过郑玉的魔爪,他对江淮予说:“我可跟你说啊江淮予,你这身体距离彻底恢复差得远呢,要是我不在下次你复发前要是没养好,你就等死吧,你说对吧萧安措?”
萧安措安静地眨着眼,“我听他的。”
“你个二愣子。”宋闽脱口而出,全然忘记之前在他手上吃过的苦头,“怪不得人江淮予能吊着你,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响屁搁我我也吊着你,迟早让人——”
一个石头子敲到宋闽膝盖上,他腿一软咣当摔到地上,后头紧随其后的郑玉脚一偏刚好踩他小腿上,两个人倒成一团,鱼篓被踹翻,顿时一地的鱼弹来弹去。
江淮予余光里看到萧安措落寞的神情,伸出的食指收了回来,淡淡道:“这鱼都长腿了,你们是哪里钓的?”
“长腿——”郑玉瞪眼,他忙不迭地抓起一条。
光滑的表皮整齐排列的鱼鳞左右各一鼓鼓的腮下,伸出两条又长又细的诡异的腿来,配合上鱼类发黑木楞的双眼,吓得郑玉当即把它丢了出去。
“什么玩意!好恶心!”宋闽也赶紧一骨碌站起来,仔细一瞧,这群鱼全都是这样。
“但是钓的时候它们没有腿啊,怎么可能就走回来这几分钟就长出腿来了?”他围着这堆东西来回踱步,表情又是恶心又是嫌弃。
江淮予鞋踩在鱼身上,稍稍一用力再脚尖一勾把鱼反过来,一个洞口就露了出来,很快,一只油亮的黑壳虫子就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好大!”郑玉惊呼,“它钻到了鱼的身体里?”
“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鱼。”
随着这只虫子跑出来,原本那条鱼的左右两条“腿”消失了。
“这种虫子叫蚀尸虫,善于伪装,你看到的腿其实是它的触角,它会附着在任何死物的体内啃咬尸体,原本是不会上活物身的......”江淮予原本略微有些紧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末世再后期,尸体推挤成山的时候,这种虫子大量繁殖,啃咬变异的尸体也随之变异,活人的身体也会想尽办法的钻进去,耳朵眼睛鼻子甚至是尿道、毛孔,只要有孔它们都能活生生的钻进去。
“这种虫子一般只会聚集在尸体很多的地方,早前治理者中心没有管理尸体的时候是见过它们,但现在统一回收尸体统一焚烧,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数量还这么多?”宋闽思索着,“是因为孔雀楼停放着的棺?”
“普通尸体不会有这么多。”江淮予看着满地的鱼中一只只爬出来的蚀尸虫,眼神徒然变得锋利,“它们集体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超级变异种。”萧安措冷不丁的补充。
“超级变异种?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超级变异种?”宋闽咂舌,“你之前是集体生活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郑玉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之前住的南湖镇一直没来过变异种,我也对外界的事情不太关心,末日这些年我活动的地方基本就围绕着妻子儿子身边。”
“还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知道是觉得他目光短浅无知还是羡慕他在末日还能过上这种全家团圆美满的生活宋闽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了两句,“几年前保护仓秩序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严禁同类相残鼓励集体生活,保护仓中心号召大家进入仓内生活,但各大保护仓开放的窗口期时间有限招收人数也有限,过了窗口期的话要再想进保护仓就要缴纳高额的费用,或者有人担保,这是保证了保护仓内部资源足够一部分人存活,不会大规模饿死,那几个月不计其数的人赶在窗口期进入了仓内,在窗口期的最后一天,有一支小队从西北方来到了闽北保护仓基地,却在进入保护仓后抢了大量食物逃跑了,上面下令抓捕他们,这支小队一路被逼进了西山森林。”
“后面呢?抓住了吗?”郑玉好奇。
“没有,不止如此,这支小队,连同抓捕他们的以及后面赶来的人马,大概一百七十多人,全部消失在那个森林里。”宋闽神情略微凝重,当年这件事被大众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但没有一个人在听闻这件事后不感到恐惧和颤抖。
郑玉看到江淮予和萧安措面色如常,一副都听过的样子,更加好奇了,“结果呢?”
“结果就是三天后,闽北保护仓又一次派出一支治理者小队进入森林,这支队伍回来了,但全都疯了。”宋闽咽了咽口水,“据他们自己描述,当日他们进入森林不久就听到了儿童的哭叫声,哭声很惨,他们觉得是有孩子误入这里掉进了什么陷阱就循着声音找去了,却没想到,在他们穿过密林踏入森林中央一块空旷的土地时,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消失的人,脑袋被什么东西随意的揪下来扔在地上堆在一起,大多数人脸上五官都已经模糊了爬满了蛀虫,人类的内脏不是被人划开身体剖出来,而是从嘴里活生生挤出来,有些还没挤出来就被揪掉脑袋的嘴里甚至还含着自己的器官,而剩下的□□基本没有了,骨头被扔在稍远一点的小土坡上。”
“这些人,简直被什么东西像吃虾一样,去掉头挤掉内脏然后吃掉了。”
郑玉倒吸了一大口冷气后沉默了很久才说,“是那个超级变异种做的?”
“嗯。”江淮予睨了他一眼,“这是第一起,紧接着全国各地开始出现各种类似的恐怖事件,没有例外,全是超级变异种做的。”
“这东西居然还不止一只?!”
“现在已知的一共有六只,全部管制在保护仓手中,它们和我们一样也是有心智力的,但每一只的能力各有不同,长相也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由不超过十三岁的小孩变异成的。”
“小孩?!”郑玉一口气呛住,“它居然还知道头和内脏不好吃。”
三人齐齐一默。
“你还真是......超绝关注力。”宋闽无语。
“这么一只危险生物现在在孔雀楼?昨天驻守在这里的军队都去北城河了,现在这里没人看着不是很危险吗,我刚才下去还在河边看见很多婆婆在洗衣服,不行我得赶紧去提醒他们回家呆着不要出门了。”郑玉一拍脑袋站起来就要跑出去,宋闽嘴虽然贱但人却不坏作势要和他一起去。
“去了也没用,车队还在这里,只要保护仓的这群废物没有把它放出来这里不会有危险。”坐在院子中间的人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清的意味,“十分钟后我要离开这里,想跟我走的人可以去收拾东西。”
“真的?!”在场几人皆露出不同程度的狂喜,郑玉冲到他面前,“我呢,我也能跟你走吗?”
“随意,但我不负责保护你们,死了自己担着。”
“没问题!”宋闽和郑玉争前恐后的进屋装东西去了,萧安措落在后面站着没动。
“你没有东西要准备吗?”江淮予问他。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行李,你的行李刚才我就已经收拾好了。”
“哦。”江淮予靠在藤椅上眯着。
正午一过天空下起了雨,大概是因为北城河的变动,雨越下越大,孔雀楼里的雾气渐深,当地人这种天气害怕撞晦气绝对不会出门,整个寨子上上下下仿佛停止了呼吸,他们就顶着雨幕离开了这间小屋。
走出不远萧安措说忘记了东西回去拿了,江淮予等人留在原地等,他安静的靠着巷子一侧的土墙,虽然神情没有什么明显的浮动,但眼睛总是看着某一个方向。
“江淮予,原来你就是江淮予。”
听到这声,江淮予不知为何舒展眉宇,回了回眸,似乎对来人很是满意,“很意外?”
贺穗从暗处走来,裹着一件深色大衣,神色沉重眼中情绪翻滚,她拉紧衣服走近一些,到底是设有防备停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上下打量他。
“你要走了?”
“嗯。”
贺穗揪住衣角,“如果那天在河上我知道你是江淮予,我绝对会出手杀掉那只变异种。”
“为什么?”
她的情绪更为激动,几乎是喊出来的,“抓住你,是我父亲乃至七个保护仓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我母亲就是在辽东保护仓基地因为那场劫难去世的,我是当时南区里,除了外派人员外唯一的幸存者,作为她的女儿和她的丈夫,我们有使命替她复仇。”
“你也觉得辽东保护仓基地的人都是我杀的?”江淮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贺穗整个人颤抖地更为厉害,在雨中仿佛一朵随时要被冲刷枯萎的花骨朵,布满血腥的记忆好像被人用一层纱布蒙上,她越是努力想看清,越是如流沙般失去的更快,她止不住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郑玉没见过她又看到她此刻情绪激动,怕她会冲上来便想把她赶走,被江淮予拦住了,而宋闽觉得奇怪,小声对他说了一句,“她眼睛是空的,神态又很焦急,通常人在努力回忆的时候才会是这副表情。”
“她说的要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她能不记得?”
“很正常,”宋闽淡淡道:“创伤后遗症,因为太痛苦大脑下意识遗忘了这段记忆。”
贺穗呼吸急促,那次事变距今已经过去了五年保护仓仍然没有放弃对江淮予的抓捕,足以见得事件之恶劣,她坠河后醒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可尽管如此她还记得当时血满大街,尸骨成山的样子,辽东保护仓基地是最早建成的基地之一,规模相当庞大,南区的居住人群高达3万人,就是这么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在一夜之间尸横遍野。
北区的人赶到时在尸山里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她侥幸卡在了沟渠里没有遭到毒手。后来经调查,人们将目标锁定在前不久才被扫地出门的江淮予身上。
他加入保护仓不到3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混到了舵长,手下掌管人数不少,因为对主舵的女儿有了非分之想,被主舵乱棍打出,他做事严格,平日里就树了不少敌人,旁人不满被他个没有心智力的人管束着,出事的时候好多人故意去奚落他,把他一路从基地大门口赶到了很远外的垃圾站,从身体到心灵轮番折磨,江淮予算是在基地,连同整片辽东地区都丢尽了面子,闹得人尽皆知。
他在基地工作三年,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控制室工作,最是熟悉基地开门的方式的人,要是想趁着夜色把变异种放进来不是难事。最关键的,是长官确实在开门的按钮上发现了他的指纹,证据确凿。
江淮予一朝成了囚犯,开始了逃亡的3年。
贺穗眼中注视着面前浅笑矗立永远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人,仿佛她被分裂成了两半,在她的记忆里江淮予明明是杀母仇人,她却在心底丝毫不憎恨他。
到底是为什么?
“啪!”
一颗很大的雨珠从房顶滚下砸在二人中间,荡起不小的涟漪,从水面看去,一层层将他们推的很远。
江淮予薄唇微勾,“你想给我展示你们保护仓基地的能力,下次见面也不迟。”
贺穗从挣扎中喘息,抬起头来,“...还能再见吗?”
他不置可否,其实他大可现在就告诉贺穗如果再不离开孔雀楼她有可能未来的某一天就死了。
但是他没说。
因为现在的贺穗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天空飘下的零星雨点落在她深蓝色的外套上,像是平白给她点上了一圈光晕。
这样的贺穗。
好像真的会发生点什么有趣的变化。
“大概会吧。”
他压下唇角,带着几人逐渐消失在滂沱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