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40年10月23日晚上大约九点,天气晴,自从我们离开孔雀楼已经是第二天了,依然没有看到人烟,食物还剩百分之十,无损伤情况.....”
郑玉正要掀开帐篷,忽的听到里头的声音停下了动作,对着萧安措比划了一下,“他还录着呢?”
“啪。”
火堆中溅出一小块碎屑,江淮予随手握着棍子拨了两下,夜色渐深,他们身后就是丛林,夜晚的丛林喧嚣,不断有鸟兽声音袭来。
郑玉抱着胳膊抖了一下,又坐回了篝火旁。
“他也挺不容易的,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还在坚持,希望到了首都实验室能一切顺利,我记得上一次听到融合药计划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成功过一次?还是没成?反正当时闹的够大了,据说现在蛰伏在麟州城外一路到中原保护仓基地之间的变异种都是当时从稻城出来的。”
“南湖镇还在镇子口贴了横幅来着,什么‘融合计划成,人间末日终’,我媳妇先前还感叹顾教授再怎么说也不能算一点贡献也没有,就是可惜他的孩子了,那么小就没了,也没留下个苗,你说这药真有这么神吗?能让顾教授一家都把命搭进去。”
江淮予笑而不语,把火堆里烤着的食物赶出来,“你吃。”
萧安措低着头捡起来,默不作声地把焦了的皮剥下来转头把最细嫩的部分喂给了江淮予,江淮予自然是不拒绝,眯着眼睛享受。
“也是。”没得到回应的郑玉自顾自说着,“不管结果怎么样总要有人去尝试,宋闽那个钻研的劲儿我还真挺欣赏的,像他这种在沙漠里旅行的人,不害怕前面看不到头的荒漠,最害怕的就是心里没有绿洲,不行,明年清明我得给顾教授烧点纸钱悼念悼念,再给他托两句话。”
“给。”萧安措扯下来一块递给郑玉。
郑玉眼睛歘地一下瞪大了,赶忙道着谢接了过来。
江淮予笑眯眯的,“吃吧,先前他可只服务我一个人。”
萧安措听见这句,剥皮的动作僵住了,他以为江淮予不高兴了,刚想解释,手就被江淮予按住。
江淮予对他给予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下次有事的先管你自己,知道了吗?”
他抿出一个腼腆的笑来,轻轻点头。
“吃什么好吃的呢?”宋闽出来了,想一屁股坐在江淮予和萧安措中间,江淮予倒是没什么反应,另一位纹丝不动宋闽使出吃奶的劲也挤不动,他尴尬一笑挪到了郑玉旁边。
“吃的还够吗?”宋闽捡起地上串好的烤泥饼就要往嘴里送。
萧安措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不吃就够。
宋闽全当看不见,毫不客气地扯下来一大块含在嘴里用力地嚼着,“这玩意真他妈不是人吃的,得亏我现在肠胃已经适应了吃黄泥饼,不然肚子早成大铁块了。”
“不让你吃树皮就不错了,去年这时候还没成这样呢,是一年不如一年,年初庄稼全黑的时候我就知道后头肯定是不好过。”郑玉叼着泥饼幻想,“要是咱能有个绿医就好了,那天天小菜种着,大米吃着,嘶,想想都乐死了。”
宋闽忽然笑了,“其实咱也不是没有吃的,不还带着个储备粮呢吗?”
郑玉和他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闪烁着同样雀跃的光芒。
“别想。”江淮予一棍子抽进火堆里砸起噼里啪啦的火星子,郑玉宋闽忙不迭地站起来拍打身上,他看着二人慌乱的样子才道:“鸡是我的,吃你们的肉都不能吃它的肉。”
身后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一样,溜达着的鸡突然咕咕叫了几声。
“那是你养的吗?”宋闽止不住地叫屈,“明明是萧安措养的,你就只管吃鸡蛋!”
当时离开孔雀楼的时候,萧安措走到一半说回去拿东西他们还纳闷的,结果见萧安措怀里揣着这只土鸡跑回来,眼珠子恨不得掉到地上。
据说这只鸡还是从南湖镇带来的,是郑玉的老乡。
说到这里萧安措正好从水里捞出一只圆滚滚的鸡蛋,塞到了江淮予的手里,“先暖暖手,没水了,我去打水。”
郑玉想着再研究研究自己的小玩意也矮身钻进帐篷里了。
篝火前只剩下江淮予宋闽二人。
“你的伤当着他的面我没直说,我只能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这种性质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我心里有数。”
宋闽撇了棍子表情非常严肃,“江淮予,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靠催化能量核让身体短暂保持在巅峰水平的办法会对你产生难以想象的伤害,哪怕是治理者,身躯本质上还是人类,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方式,换言之,随着你岁数增加这种副作用会在你身上更加明显的体现出来,而且如果你再用一次这种方法,没人能救你了。”
江淮予表现的毫不在意,“活一时看一时,我也没想着能长命百岁,况且像我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死了不是对社会的一种贡献。”
“你真是!”宋闽恨铁不成钢般,但他想到如今自己也加入了这“穷凶极恶”的人的队伍也没资格再说他了,只是又说了一句,“就算你做好了随意要死的准备,也考虑一下在乎你的人吧。”
“我有这样的人吗?”他眼底波光微转,悠悠笑道:“我父母都把我当成饿兽,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更别说别人。”
“萧安措呢,你不要跟我说你看不出他对你的真心。”宋闽毫不客气直言道:“他一颗心扑在你身上我相信所有人都能看到,如果你们俩个没有不正当交易,像他那么厉害的人不会甘心伏低做小,就算有我觉得他也不会,你是在装聋作哑还是真的看不出来?”
对面沉默了。
“别的我不多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他比你想象中更在意你,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宋闽撂下这句起身走了。
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坐着火堆前的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烧的正旺的木柴发愣。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江淮予唇间呢喃着,背影在火光的映射下越拉越长,孤寂又清冷。
*
孔雀楼。
深红色的窗帘高高扬起,黑压压的云包裹着银蛇乱舞的闪电,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三天。
屋内大床上,一个脸色如纸般惨白的男人正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厚重的被子只盖住他的腹部以下,可仔细看去,被子毫无隆起之意。
“自明,吃药了。”
“别过来...”
“自明--”
“哗!”药碗被他扫到地上,江自明别过头去,合上了布满血丝狰狞的眼睛,“晏河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先出去。”
床边凹陷下去一块,江自明听到他说,“你身体不好,先喝药,你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离开太远就不会……”
“对!”江自明自暴自弃,现在他连那副动不了的腿都彻底失去了,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与他再无缘,巨大的落差让他变得阴晴不定。
“你当时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他怒吼着,眼泪汹涌而出,还没等对面的人有什么反应,又摇着头崩溃,“对不起,我,我现在真的不知道--”
“没事。”赵晏河面上闪过一缕难以捉摸的情绪,看着他的发顶表情很是复杂。
江自明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哭了一会。
赵晏河默默的坐着。
江自明似乎有所察觉,像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肿的像桃核,“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
“我知道的。” 江自明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你是神舵唯一的徒弟,你一定听过外界的传言,神舵在...”
“自明!”赵晏河打断他,双眉紧锁,“外界的传言我不管,但你作为我的朋友,怎么会信别人诟病他的话!”
“那是假的了?”江自明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突然发疯一般的大叫,“那我怎么办!我就差一步就能站起来,我就能像从前一样了!全怪那个贱人!全都怪他!我要杀了他!!”
赵晏河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癫狂的江自明,他眼神中透露着不敢置信,不相信眼前这个拖着残肢在床上疯狂撕咬打滚的人是陪他一起长大的人。
江自明爬到床边,拽住他的手,“晏河帮帮我,帮我把江淮予带回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冷静一点。”赵晏河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接触,“季石传信回来说首都保护仓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很快就会带回来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江自明懊恼的捶着脑袋,“我最近的情绪实在是太糟糕了,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对你说些不好的话,你不要介意。”
“嗯,药我让人送新的上来。”
“好。”
赵晏河退了出去,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嘱托照顾江自明的佣人再去端给他一碗药,说话间,他突然听到江起源在书房里的对话。
他遣散了佣人,轻声走到门前。
江起源问:“孔雀楼马上要举行的招兵准备的怎么样了?”
另一道声音在此刻显得有几分尴尬,“主舵,招兵其实...”
江起源捏了捏眉心,他身上还带着伤极容易疲惫,“自明现在的状态不好,你们做事都麻利点,不要再生事端。”
对方只得应下来,“好。”
“晏河?”
赵晏河听到韩玲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和她打招呼,“韩伯母,我刚去看了自明,他已经睡下了。”
韩玲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憔悴的由人扶着走下来。
“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赵晏河回绝,“师傅派下了任务给我,停在孔雀楼的送尸车队要我亲自接手去送。”
“是因为那个超级变异种?”韩玲对此有所耳闻。
“是。”
这个变异种虽然已经没了杀心,但因为是超级变异种,所以不得不防,先前负责它的车队在孔雀楼附近出了茬子差点让这只变异种跑了。
超级变异种是保护仓中心的重点看护对象,极难捕捉破坏性又极强,一旦放跑再想抓住就难了,而且它又格外特殊——是个不到六岁的女童。
出了江自明的住处,季石在门口等他。
“赵舵。”
“北城河那天我被人有意引到城外,我不在的时候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明的腿是怎么没的,还有和江淮予相关的所有事情现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他要搞清楚,这些年他在坚持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从小被他保护着长大的弟弟有没有受他不知道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