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秋冷了脸。
但现在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刻,当务之急是把鬼脸人活捉。
“容公子出身名门正派,背地里竟与恶贯满盈的魔女纠缠不清吗?”
那人认出了容恪,话语间是毫不遮掩的挑拨。
白衣公子清朗一笑,这番话没有入耳,身姿矫健若风过境,冷光乍现,转瞬之间两人又走了不下五招。
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妩秋的眸底闪过暗光,悄无声息地移步于鬼脸人背后,操控傀儡而去,下手极为阴毒。
那人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一双阴鸷的眼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妩秋身上。
那视线恶劣、挑衅,令人作呕:“你倒是遗传了你母亲的好模样,可惜……”
“远不如你母亲柔顺。”
平地突起一阵凉风,风过之后气氛极为压抑。
一贯巧笑嫣兮的姑娘此刻全然没了表情,尤为阴森古怪让人不寒而栗。
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句暗藏锋芒:“找死!”
话落,数十个傀儡从她袖间抛出,迅速胀大将鬼脸人层层包围,压迫感铺天盖地。
诡异僵硬的傀儡发出古怪的声响,妩秋凌驾于半空素手翻转,数十傀儡在同一时间行动起来,每一个的动作都快得让人难以招架。
数十位顶尖高手围攻而来,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劫。
“本来还想与你多玩一会儿,既然敬酒不吃……”
“那就去死好了!”
似被触及逆鳞,比起刚才的小儿科,身着素白里衣的姑娘动了真格。
在她的强攻下,鬼脸人节节败退,好几次险些中招。
似乎以为胜负已定,姑娘扬起恶劣肆意的笑容。
她完全忽略了从傀儡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异响。
容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落于平地。
变故徒生!
贴近鬼脸人的前排傀儡无一幸免开始产生密密麻麻的裂纹,如蛛丝般细小,无声蔓延,等到妩秋发觉为时已晚。
嘭!
十余个傀儡同时爆体破开,血雾漫天混淆视线,血腥味扑鼻而来,妩秋嫌恶皱眉,下意识退开数十里,却依然被血雾波及,素白里衣染上污浊。
她像是被踩中尾巴了一般气急败坏,脑海中闪过无数弄死鬼脸人的方法,可当血雾消散,那人已消失了踪迹。
就算想追,也没了方向。
满腔怒火堵在胸口,她转眼看向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不染纤尘的白衣公子,怒火更甚。
“你早就知道他在傀儡上做了手脚?”
看着朝他走来的“可怜兮兮”的姑娘,容恪笑言:“当然。”
“原来妩秋姑娘不知道吗?”
“那便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恕罪。”
他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妩秋怎会信这样的鬼话,她已然到了容恪面前,无声端详这张光风霁月的脸,愈发觉得碍眼可恶。
容恪垂眸看去,她满眼的不怀好意,一副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你要请罪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哦?”
他气定神闲:“望姑娘不吝赐教。”
“我很好奇,容公子在我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又是监视又是跟踪……”
“可真过分。”
除了“香仙”本人,追踪千香引都需要用到一种训练好的鸟类。
显而易见,容恪找到这里不是因为千香引,那便只能是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抱歉,是在下失礼。”
“不过妩秋姑娘不必担心,等天亮就会失效了。”
他承认了,态度极好,却毫无歉疚。
看起来清风朗月正人君子,但是行事作风全然不似她曾经接触过的正派人士。
尤其……
“你不抓我?”
她的身份已然暴露,照理来说,刚刚他没有落井下石已是难得,不该现下还没动作。
“不了。”
妩秋犹疑地看向他眼底,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换。
“我不是你们名门正派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女吗?”
容恪退后一步,有礼有节:“大概是因为姑娘这个魔女做的名不副实。”
“是吗?”她语气微顿,须臾笑起,“那我坐实好了……”
随即化拳为爪攻向他。
她出手毫无征兆,却被容恪轻易化解。
近身搏斗一直是妩秋的弱点,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招之内落败。
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更有意思了。
锋利剑尖抵向脖颈,白衣公子言辞缓和:
“愿赌服输,我这副皮囊可不是你该惦记的东西。”
那语气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淘气狸奴。
姑娘却一反常态地听话收手,素白里衣显得她的身形单薄柔弱,若是旁人,此刻已经放下了戒心:“我开玩笑的”
容恪收剑入鞘。
意料之中,她又开始闹腾,非要让他把外衣脱下给她。
容恪的性子远不如面上看来的好性,心底开始不耐,语气也泛冷:“男女授受不亲。”
妩秋“哼”一声:“公子若真觉得授受不亲,怎会一直毫不避讳地看我。”
她浑身上下穿的只有里衣。
也没见他露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
她将手摊开,理所当然道:“衣服脏了我难受,公子一定不会忍心的对吗?”
容恪看向她伸来讨要的手心,一语不发。
显然是很忍心。
他不给,向来无法无天的妩秋直接动手抢。
近博没有胜算就操纵傀儡。
一个接一个攻来,难得让容恪烦不胜烦。
好几次,姑娘柔软的手落在他的衣襟擦过。
容恪的脑海中闪过四个字——不知死活。
他浑身的气势徒然变得凌厉,直取妩秋而去,显然洞悉了她的弱点。
妩秋本就损失惨重,剩下的傀儡不太顶事,让容恪找到机会近了身。
她立即施展轻功避开,却被反应迅速的男人抓住了脚踝,一拉,任性的姑娘如同折翼的蝴蝶跌落于地,红色绣鞋掉在远处……
妩秋向来把自己养的很好,一身的细皮嫩肉,如今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疼得她眉头紧蹙。
而罪魁祸首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心底是深深的恶意,面上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好疼……”
她泫然欲泣地看来,美丽又无助。
可惜,她对上的是心如磐石的容恪。
白衣公子无动于衷,淡声问询:“还要衣裳吗?”
见她的笑容僵住,他不咸不淡地接着道:“那在下便先走一步。”
不等回答,转身离开。
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后,容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倒不是关心妩秋。
他本以为一招不见效她会趁机搞偷袭,却一直没有动静。
实在不符合魔女锱珠必较的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没有再次朝他动手,不是不想,看来是不能了。
一如容恪所料,当他把背影留给她时,妩秋下意识就想从背后偷袭,只她刚一动作,钻心的疼从脚腕处传来。
她的脚崴了。
疼痛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凉凉地“目送”容恪消失在她眼前。
同时在心里发誓:等他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玩死他。
天亮了,空旷的草地与远处的山峦映入眼帘。
妩秋无心在意,而是生扛着加剧的疼痛,一边在心底把容恪骂了千八百遍,一边复习着最为残忍痛苦的制作傀儡的方法。
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是去而复返的容恪。
他站定于妩秋面前,长身玉立,在晨光中姿容翩翩,偏生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怎么了?”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落进妩秋的耳朵却格外让她火大。
心中不爽利,说话难免阴阳怪气:“拜公子所赐,小女子崴了脚,现下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接回去不就好了。”
“……你不会?”
妩秋面无表情。
向来算无遗策的容恪失策了,因他实在想不到在江湖中行走多年的姑娘竟然连这样简单的接骨都不会。
当然,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她的本事实在是不小,至今无人能伤她分毫。
除了今日,跌了个大跟头。
“不会怎么了,以往那些人在我手里活不过半个时辰,更别说近身伤我了!”
她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容恪轻笑:“多谢夸赞。”
妩秋:“……”
她迟早撕烂他的嘴。
或许是有求于人,她没有呛回来,虽然语气仍不算好,但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低姿态。
“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责接回来。”
她不再矫揉造作,容恪却不合时宜地从她“凶恶”的表象下觉出了几分委屈巴巴。
他从容蹲下,握住细瘦的脚踝。
“失礼。”
他的手很大,轻易便将她的脚踝完全握住,视觉差异让妩秋担心:
他不会趁机弄碎吧……
换作是她,一定会这样做。
白皙纤弱的脚踝不自觉地向后缩,大掌微微用力便制止了她。
形势比人强。
妩秋舔了舔唇:“你轻点……”
容恪不会哄她也不会安慰她:“会很疼,看姑娘是选择一直疼还是疼一阵了……”
妩秋攥紧拳头:“来吧。”
那架势如同上刀山下火海。
原来魔女怕疼。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手上猛然用力。
“啊!”妩秋痛呼出声。
容恪松了手,站直身,再度居高临下地看去,看到了姑娘眼底的泪花。
晨间微风徐徐吹来,带来草木的清香。
他终于想起一件事——面前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眸光微动,视线不经意往下,想要收回时已经来不及,他看到因摔落在地敞开的衣襟下,明显属于女人的柔软白皙。
目光移开,容恪的眉头不由蹙起。
正握着脚踝吵闹的姑娘对此浑然不觉,她闹腾得更厉害,一点道理都不讲:
“容恪,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妩秋正要站起身揍死他……
兜头一件外衣盖来,是她抢了许久没有抢到的,属于容恪的那件。
她不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