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何还不能确定,但到底与那护卫脱不了干系,三人回到胡府问询胡千海当年事情的详细经过。
李温年带着落桑与采叶二人跟随他们一道。
事关女儿清誉,起初胡千海有所顾忌不愿提及,直到曲无疚言明胡静好失踪一事极有可能与护卫有关他才松口。
那神情像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那些侠士亲口所言,他们是确认简长平气绝身亡之后才收手离开的,怎么会……”
“况且简长平的武功只是寻常,那些侠士都是江湖中颇有名气的存在,简长平哪有那么大能耐在他们眼皮底下耍花招?”
仆从上了清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清香扑鼻,入口回甘,妩秋多喝了几口问:“有跟你说是什么弄死的吗?”
“弄死”一词经由她口中说出来,莫名沾染上幽深危险的意味。
胡千海愣了一下才回答:“巫山侠士一剑刺穿心脏……绝无生还可能。”
曲无疚:“巫山侠士?是自一月以前就销声匿迹的那位剑客吗?”
“师兄,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容恪颔首。
胡千海叹了口气:“本来小女失踪后我第一时间就想找巫山侠士帮忙寻找,没想到……”
容恪看向毫无异样的女人忽而开口:“听闻巫山侠士置人于死地时常会一剑刺入对方心脏中央偏下三寸处,向来分毫不差……”
“妩秋姑娘可有耳闻?”
云峰的致命伤就在同样的位置。
女人歪了歪头,毫无破绽地笑:“是吗,那可真有意思。”
他似随意一问,听见她的回答后便言归正传问起胡千海关于简长平的更多事情。
光线照亮了他对着妩秋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落下阴影,半明半暗之间显得愈发高深莫测。
妩秋眯了眯眼,黝黑的瞳眸泛起湛湛凉意。
她讨厌蠢货,但也不喜欢聪明人。
不过,他迟早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女人倏尔笑起。
那肆意的笑容被白衣公子的余光尽收眼底。
剩下的东西都与落桑说的大差不差。
天色渐晚,胡千海留几人一同用膳。
传菜的间隙,厨房处的管事贴耳向胡千海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人的视线看向妩秋。
妩秋见状支着下巴听。
那管事极为恭敬:“是下人们不懂规矩冒犯了妩秋姑娘,看在他们已经跪了一个下午的份上,还请姑娘您高抬贵手。”
妩秋这才想起已经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乐子。
“好吧。”
她难得给面子,轻挥了挥手,没了丝线的束缚,不远处的小厮和婢女纷纷瘫倒在地,几人不敢多待片刻,哪怕是爬也要即刻离开。
正厅里的人自然看不见那一幕,只是依照女人的动作猜测已然放过了几人,管事忙道:“多谢姑娘,奴才日后必定严加管教。”
妩秋对此不置可否,她有些累了便自顾自地擦过采叶离开,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她的随心所欲让胡千海战战兢兢。
从她的言行举止看来,绝不是一个好惹好性的人物,胡千海生怕她因此生了不快日后会向胡府发难。
但他又不敢随意挽留,于是只能看向容恪:“妩秋姑娘这是恼了?”
容恪三言两语散去了他的忧虑:“今日妩秋姑娘颇为费心,大抵是累了。”
胡千海松了口气,转头吩咐管事:“你亲自把晚膳送到妩秋姑娘房里,一同陪罪。”
“是,老爷。”
夜深人静,天上徒留繁星点点。
奔波劳碌了一整日,曲无疚只觉一无所获,唉声叹气之际,却听得身边的师兄风轻云淡地开口:“若是走运,今晚便能有结果了……”
他精神一震,死乞白赖地溜进容恪房间让人告知他缘由。
“难不成师兄你已经知道简长平身在何处了?”
容恪坐于窗前,皎洁的月光洒下,落在他极为端正的身姿上。
朦胧月色中,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起简长平,而是谈及此案最初的疑点:“落桑与采叶二人没有中失魂,采叶却一直坚持胡静好是凭空消失的。”
“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
曲无疚赶紧在师兄身边落座:“哪两种可能?”
“无疚,你觉得除了失魂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左右人的记忆?”
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只能是用了手段改变了人的记忆。
容恪明显意有所指,曲无疚莫名想到了什么。
“师兄是指……三大邪术吗?”
他当即否认:“这怎么可能!”
江湖之中,将蛊术、毒术、傀儡术称为三大邪术。
它们之所以被称为邪术,是因为其使用方式或者使用后果惨无人道,伤天害理,偏偏增益极快,让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一直以来千面魁魅声名狼藉,除了因为历来为人诟病的阴毒行事之外,更是因为她所修炼的武功便是三大邪术之一的傀儡术。
将人做成傀儡肆意操纵,甚至生死不忌。
除了失魂,便只有三大邪术可以轻易改变人的记忆。
“当今世道,除了魔女擅自修炼傀儡术外,再无人沾染邪术。可魔女向来只对江湖中人下手,胡静好只是一闺阁小姐而已……”
“魔女怎会?”
曲无疚不是在为千面魁魅开脱,魔女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此事根本不可能与魔女有关。
容恪耐心地听完,淡淡地笑:“不是邪术……那就是有人撒谎了……”
曲无疚终于反应过来:“采叶?”
迎着容恪赞同的目光,他迫不及待地起身:“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问她为什么要说谎!”
容恪拦住了他:“她不会说的,应该是遭到了威胁。”
“我已经让李温年偷偷遣人跟着她,耐心等待便是。”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安排妥当,曲无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坐了回去。
“师兄你果然是无所不能。”
一阵风透过窗户吹来,院子里粉白的海棠花瓣裹挟穿过,落在容恪洁白的衣袖,他抬手拂开,花瓣飘落,白衣公子的视线落在与他相对的却一直没有动静的厢房。
曲无疚随之看去,想起了师兄与仙女姑娘的赌约。
“若是采叶隐瞒,确实不能排除她是受了胡小姐的指示帮忙私奔的。”
又听闻仙女姐姐一言不合让人跪了一下午的详细经过,他顿时格外忧心:“师兄……你与仙女姑娘的赌约应该不是较真的吧?”
容恪不疾不徐收回了视线,依旧是一贯清风朗月的模样,笑意却从始至终未达眼底。
“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咚——
小厮敲开了房门,躬身说:“姑爷遣小的告知公子一声,采叶姑娘悄悄回了胡府,如今人正在小门……”
鱼上钩了,看来他们今日很走运。
*
“放开我!”
“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
胡府小门,正想悄悄离开的采叶被李府的护卫抓住,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不仅如此,她刚刚送进胡府的东西也被截了回来,令她焦急万分。
她盯着护卫手中的方形木盒:“快把它给我!这是救命的药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天而降拿走了方形木盒,采叶看去,来人竟是白日里的两位公子。
眼见事情败露,她一时失了所有的力气委顿在地。
想起杳无音讯的小姐,她红了眼眶向容恪哀求道:“容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奴婢现在被抓住了,想必简长平那处很快就会得知此事,您一定要救救小姐和夫人呐!”
她想要磕头,曲无疚眼疾手快地制止她,将人拉起。
“采叶姑娘有话直说便是,我们本就答应了胡府要找到你家小姐,不必行此大礼。”
按照采叶刚刚说的话,歹徒就是本该在三年前就死去的简长平。
但还有很多疑点。
采叶抹干了眼泪,她一贯机灵,知道早把事情告知二人更有利于早日找到小姐,如今没了顾忌,她便长话短说道出了前因后果。
“这三年里,简长平一直在胡府四周窥探小姐,两个月前突然现身于小姐闺房逼迫小姐退婚嫁给他。”
“小姐当然不愿,可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每次他一来,不管小姐喊叫得再大声都没有人听见。”
“那纸雕也是他逼着小姐拿回去放在博古架上的。”
“他整个人不复往日里憨厚老实的模样,极为阴森吓人,甚至给夫人下毒强迫小姐屈从。”
“万般无奈之下,小姐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在大婚当日逃婚,奴婢也只能依言撒谎。”
不是什么凭空消失,更不是遭人掳劫,而是迫于无奈的逃离。
“简长平说他给夫人下的毒需要每一个月吃一次解药,落下一次,就会即刻毙命,小姐也没办法……”
“他还说若是小姐逃走了或是奴婢说漏了嘴便不会再管夫人的死活。”
说着说着,她止不住地流泪,那方形木盒里装的显然就是所谓的解药了。
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徒!
曲无疚怒发冲冠,沉声问道:“你可知他在何处?”
采叶泪眼婆娑地摇头:“他让奴婢去同方医馆附近的酒棚里拿解药,可是小姐并不在那里。”
敌暗我明,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
“好生狡猾!”曲无疚愤懑道。
他偏头问师兄的意见,却见容恪突兀地伸手握住采叶的手腕。
“师兄?”
采叶一惊:“公子……”
好看的白衣公子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即断定:“千香引。”
他的记性很好,因此几乎是立刻想起傍晚时闹腾任性的姑娘与采叶擦肩而过。
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