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网上的事情影响到文奕奕,桑葚把她的两部手机都收走了,随身带着。这下看到银行卡和便条,桑葚立马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文奕奕的那部私用手机果然不见了。和许特助两脸懵逼地互相看了一眼后,她赶紧给文奕奕打电话,许特助也马上联系了锦明笙。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桑葚打了好几遍,手机里全都是这个无情的女人在说话。
“锦总,文小姐不见了……诶,诶诶,好的,我明白了。”许特助点头如捣蒜。
“锦总说他负责安排封锁消息和找回文小姐,叫我们先回剧组。”挂了电话,许特助转述了锦明笙的话:“还有,他需要文小姐那部私用手机的号码,麻烦你发给他。”
事到如今,桑葚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把全部的希望押在锦明笙的身上了。她依言给了号码,然后收拾起病房里需要带走的东西。许特助手脚麻利地帮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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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商务车厢里,全副武装的文奕奕恹恹地靠着椅背,半倚着窗台,望着飞速掠过的荒山野树出了神。
昨天午夜醒来没有看见桑葚,出病房去找,看见她睡在了长廊的椅子上,“顾砧”也在一旁打着微鼾。文奕奕深感抱歉,想要喊醒两个人,让他们回去休息。刚要出声,两个人露出口袋一角的手机屏幕,被一条推送通知同时点亮了。
看清了那条推送的内容,文奕奕不淡定了。她进去病房里找自己的手机,没有找到,随即很快想到了手机的藏身之地,从而知道了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她又一次落进了锦明笙的圈套。
挫败与无力的感觉要多过气愤。她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从过往的创伤中爬了起来。身为背叛者的锦明笙,却像是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次次地撕扯她伤口处的结痂,一回回地将她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到了,居然还想出个“真假顾砧”的布局,一步步诱她上钩。
文奕奕觉得太累了,她想逃,逃得远远的,什么演员、影后、大明星,她统统不要做了。她换了衣服,带上手机和身份证,留下一笔足够支付违约金的钱,偷偷溜出了医院。茫然地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以后,她去了高铁站,赶上了最早一班开往老家的列车。
原本略有好转的低烧因着半夜的出逃变得厉害了,文奕奕感觉自己正顶着一颗大火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稀奇的是,一路上她睡意全无,眼睁睁看着天色从浓郁压抑的黑消褪为明亮晃眼的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列车走走停停了十数次后,文奕奕抵达了目的地。出站后坐上出租车,车窗外的街景一帧一帧如镜头里的画面闪现,她有种恍如隔世的虚无感。
多久没回来了呢?文奕奕问自己。分明是有确切答案的,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却一团浆糊,拨不动挑不开,给不出个所以然。
出租车在一处别墅区入口停了下来,保安拦下了文奕奕。看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睛,保安对她比其他访客多了几分警惕,问出了经典的三大哲学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要去哪儿?”
陌生的脸孔,熟悉的乡音,文奕奕眼眶一热一红,下意识地报出了一个门牌号。保安狐疑地让她等着,自己打电话确认。
文奕奕当然知道结果是什么,早在事故发生后不久,她和爸爸妈妈住过的房子就被拿去抵债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她永远忘不了房子被收走那天,亲戚们的冷言冷语和故作姿态,唯恐文奕奕赖上他们,要他们负担她以后的生活。文奕奕不怪任何人,毕竟没有谁对她有义务。但她成功以后,也没有理会过找上她的亲戚,因为她同样没有义务以德报怨。
文奕奕没想好去哪儿,只打算让司机先带自己离开这里,但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保安对她说:“你可以进去了。”
“啊?”文奕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保安不理她,直接开了闸门。
文奕奕下了车,带着满腹的疑惑朝小区内走去。轻车熟路地到了从前的家门口,看见的并不是她猜测的某位亲戚,而是一位头发灰白、慈眉善目的阿姨。文奕奕脚下一滞,愣在了原地——那是父母给予帮助过的孤老,也是父母出事以后,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故人。
看到有人来了,阿姨步履矫健地迎了上来,与文奕奕打了招呼:“是奕奕吗?”
文奕奕摘下了口罩,结结巴巴地问道:“陈……陈姨?您怎么会这里?”
“真的是奕奕,太好了。”陈姨眉开眼笑,拉过文奕奕的手,一边朝房子里走去,一边说:“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屋里的陈设布局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仍在病中的文奕奕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弄得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乖乖地等着陈姨替自己答疑解惑。陈姨端过来一杯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了文奕奕跟前,说:“这是退烧冲剂,快喝了吧。”
文奕奕没有动,疑惑地看着陈姨:“陈姨什么时候买下这里的?”
“我一个孤家寡人的老婆子,哪里有能力买别墅?”陈姨笑了:“是锦总买回了这栋房子,找了我来看管。今听一早接到他的电话,说你很可能会来这里,让我准备好退烧的药,务必让你吃了好好休息。”
这个消息给文奕奕的震惊不亚于她当年获悉锦明笙背叛时的感受。她心中顿时腾升起一股怒气——自己都逃到了这里,竟然还是没有逃出锦明笙的势力范围。她霍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朝屋外走去。
陈姨赶忙上前拉住了文奕奕,苦口婆心地挽留说:“奕奕,你现在生着病,不能继续瞎折腾了。听陈姨的话,吃了药去休息吧,床我都铺好了。”
文奕奕哪里肯听,挣脱开了陈姨的手,执意往外走。无奈身体不争气,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往地上栽了下去。
*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亮着,光芒柔和温暖。锦明笙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文奕奕换上了一张新的退烧贴。他才到没多久。改完剧本一夜没睡,又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途,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窝凹得越显深邃,新长出的胡茬围着薄唇绕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疲惫而沧桑。
上一次这样守在文奕奕身边,是她父母死于意外,她本身也生死未卜之际。那时的他,正处在丧父的打击和不得不离开文奕奕的挣扎中。时隔多年,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眉眼,听着她的呼吸起伏,锦明笙心里五味杂陈。
得知真相后,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自责之中。他恨母亲的自私与欺瞒,更恨自己的幼稚与大意。如果当年,他能成熟一些,思考问题能周全一些,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母亲欺骗,自以为是扛下所有,实则是在文奕奕最需要他的时候丢下了她,留她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而今,又是他没有勇气直接坦白,害得她卧病在床。他毋庸置疑地爱她最深,也毋庸置疑地伤她最多。
锦明笙闭上眼睛深呼吸,有两行泪滑落,泪珠打在文奕奕的手背上,溅成了两朵泪花。等他睁眼时,发现文奕奕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神中没有明显的情绪,锦明笙所有的关切话语都凝成了紧张而深情的对视,直到文奕奕坐起身来,他才缓过神来。
“奕奕……”
“啪!”
锦明笙的声线本就低沉,这会儿更带着倦怠的喑哑。他刚刚喊出了文奕奕的名字,右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得犹如被刀豁开了几道口子。
“对不……”
“啪!”
能感受到文奕奕的痛与恨,锦明笙想要先道歉再解释,一个更狠的耳光扇在了他的左脸。
“啪!”
不等锦明笙开口,须臾之间,房间里又回荡起一声清脆而利落的巨响。
文奕奕本能地打出了三个耳光,被透支了气力,虽仍不解恨,却是再难抬手,满腔的委屈与埋怨都化为了如泉涌的泪水和细碎绵缓的捶打。她的每一滴泪都带着火山岩浆般的高温,灼烧在锦明笙的心尖之上,令他有切肤摧心之痛。他一把将文奕奕揽进了怀中,任她如何捶打推搡都不放开。
终于,文奕奕停了手,放声大哭起来。锦明笙将她抱得更紧,任由自己无声地陪着她一起泪流如柱。
房门没有关严实。陈姨站在屋外,通过微开的门缝将一切收入眼底,也湿了眼眶。从了解到锦明笙与文奕奕的阴差阳错后,她便盼望着两个人能早日解除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她可以放心地确信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