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以前的死刑罪名五花八门,现在呢,减少了二十二个罪名,这都是时代的选择。把不适合的东西做减法,这叫剔骨疗毒,顺应大势。”
张保荣嘴唇一张一合,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道:“我们都喜欢白二,他也不是‘东西’,不是‘毒’,严大,你是合伙人,有做决定的资格,但你不要替我们做决定,把白二弄走我会哭的……”
“是吗?你们喜欢他什么?”
“你还记得安妮有一次去工商局调档案,让一个男的吃豆腐的事吗?”
“不记得。”
“严大你太忙了,不会看见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但当时是白二跳出来找那人算账的,直接上手揍了那人一顿——”
“那他这是犯法了!死白二竟然知法犯法!”
张保荣差点把酒喷出来,“你不是吧严大,法是法,情是情,那个人本来就理亏,他也不敢告白二啊。”
严则:“还有呢?他还干了什么?”
“还有……每个同事的生日,他都会准备礼物,每个人的小孩,他都知道生日是哪天,你知道吗严大。”
“你怀疑我?”严则很快转了语调,心虚道:“算了,怀疑就怀疑吧,我的确不知道。”
没时间、没精力、没条件。
严则是一直这么给自己找借口的。
他站在高高的风口,知道不能眼高于顶、只说不做,要扛着律所去冲,去打怪兽升级,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却最终一个人形迹落落的。
孤独吗?当然。
他白千羽却不费半点力气,专门干拉拢人心的活,大后方全成了他的人,要想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消除芥蒂,严则紧咬着后槽牙,心想还早,早得很。
“有个问题,Paul,你们更喜欢他,还是我?”
张保荣心中大震,说实话不是要被踹吗,“都喜欢都喜欢,严大喝酒。”
“更喜欢白二,对吧。”
张保荣不敢正面回答,单指挑着一撮卷发抻直再打卷。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说不定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出路,我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严则状似无意。
“其实啊……严大,当人就行,不用非要当人上人。”
“你骂我?”
“啊……今天月亮真美。”
酒肴入口,辛辣了一路,严则醉而不晕,脑子越来越警觉和清醒。
他怎么能跟白千羽那种人比呢。
比起被人喜欢和拥戴,他只需要一种感觉:出人头地。
深夜,大雾漫天,半山别墅的方圆几里地都静寂肃然,只有轻微的叶动声。
白千鲟坐在正厅的沙发上工作,找人头安排那批烟叶出口的事宜,电话声突然在白千羽的房间响起,一遍又一遍,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踩着无声的步子上楼,浴室传来水声,他从白千羽的衣物中找到手机,刚要高声让他接电话,便看到来电人是严则。
白千鲟冷笑着俯瞰那名字,按下接听键:“是严大律师啊,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有数以分计的沉默。
白千鲟一脸耐心地等他回音。
“你是哪位,白千羽呢,把电话给他。”
白千鲟觉得他语气不敬,很没礼貌,不快地捻了捻指尖,轻蔑道:“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有事的话,如果我心情好,会代为转达。”
严则又沉默了,数秒后:“让他回家,我有急事找他。”
“家?什么家?他现在就在家里,你说的那个家,白千羽挺看不起的,他住不习惯。”
“他看不起?我看不起他的看不起!蔑视他的蔑视!”严则醉醺醺道,那股酒味似乎从电话线传了出来,白千鲟淡笑着捂鼻,心说还真是个大老粗,跟他的好哥哥一点都不般配。
白千鲟乐不可支地在卧室里徐徐慢行,红衣如血,更像一簇蓄势待发的火焰。
此时,白千羽裹着浴巾出来,正在偏着脑袋擦头发,白千鲟恶作剧般说了声“我给你擦吧”,就倏地挂了电话。
“怎么洗这么久?”白千鲟接过毛巾,按压在白千羽的头上。
白千羽被他拖着到了床边坐下,看了他一眼,“我睡不着,洗个长澡能让人累一点。”
“为什么睡不着?”白千鲟动作轻柔地抚着他头发,说话的腔调像是在责怪。
白千羽:“一旦我们按计划行事,当场拆穿那个人……严则会恼羞成怒吧。”
回来的路上白千羽给他提了叶荃跟陆锦明的离婚案,以及叶荃跟严则之间令人疑惑的关系,还提出怎么设计谋进行离婚调解,白千鲟安静地听完,先是夸了句 “你真是我亲哥”,再想想严则知道真相后的表情,有趣极了。
“你终于想明白了,是谁回来的时候差点笑抽过去?”
白千羽的眼神苍淡,苦涩地摇摇头。
在海洋公园他只是想到严则被叶荃骗后他们还有可能,却没想到严则的好事一旦让人搅黄,到底会怎么暴跳如雷。
白千鲟揽住他的后腰向自己贴近,笑得温软纯净:“哥,我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
“你长大了,知道怎么对付敌人了。”
“别闹,我永远不会把他当成敌人,只是想一箭双雕,让叶荃彻底离开我和严则的世界,如果说谁是敌人,可能叶荃算一个。”
白千羽心事重重,说得也是底气不足。
这件事变数太大,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场下注很重的赌博。
万一叶荃只是对他们兄弟俩的身材不感兴趣呢?也不算真代表她喜好同性。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就算闹得不好看,他装傻就行了。
“希望叶荃真是拉拉,那就……都有希望了。”
手力逐渐加重,白千鲟的腕间血管嘭张,深色的眼眸露出张狂。
“刚才严则打过电话了,我接的,说你在洗澡。”白千鲟毫不避讳。
白千羽一听,着急忙慌地四下寻找手机,白千鲟却是面如死水地握住他的双手,声息滚烫:“哥,你答应我的,不许说话不算数,我会伤心的。”
“替他当事人的敌人辩护,并且有极大的可能赢下他,不仅断了他想攀附别人的心,还得罪了那个他不想得罪的人。你俩真的到头了,别挣扎,听话。”白千鲟声线冷漠,说的像是恐怖童话。
虽然听起来刺心扎耳,但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白千羽有点想哭。
七年纪念日,他没跟严则庆祝什么,却密谋了一次对他的绞击。
将刀枪对准家人,让他碎骨剁肉,跟当初对付白甫如出一辙。
当初老管家罗起经手的都是白甫秘而又秘的勾当,一开始是没留下痕迹和证据的,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让他也动了把白甫杀之后快的心思。
他想起白甫在被告席上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有那个看他时既落寞又凌厉的眼神,也不知白甫当时到底有多恨他。
严则到时候也会露出这种眼神。
白千羽突然笑得残破,很快就用双手捂住了脸。
意识到他是在哭,白千鲟伸手用力把他的手拿开,果然看见白千羽眼球里布满血丝,泪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指腹捻着他的眼泪,紧抱着清瘦的骨架,“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从外面带回来的奶猫吗?一胎生的,长得很像。妈不喜欢猫,说那东西阴气重,我闹了很久才答应留下一只,另外一只送回了野外,离家几公里。第二天就让它原路找了回来,跋山涉水,就为了能跟它的兄弟在一起。”
“哥,我一直都会护你周全。”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呢……”
“你要得太多了。”
白千鲟最后把哭到脱力的哥哥哄睡着,已经到了凌晨。
后院的紫荆花树在大雾中显得柔润迷离,“喀喀”的猎-枪上膛声冲破了这份安静,白千鲟端住猎-枪,偏头瞄着准星,在繁树之间游移,慢慢地移到一位面容清秀的男仆身上。
那人不到二十的年纪,是家里人托关系进来的,在半山别墅伺候的时间不到半年,每天都提心吊胆,感觉在提头上钟。
白千鲟是个惹不起的,爱好都是能致人伤残的东西,手里的猎-枪就算一个,他在这个家说一不二,冷人冷面,但只要一笑,那绝对大事不好。
又笑了……男孩盯着黑洞洞不长眼的枪口,差点当场跪下,“少爷……别、别打我……”
白千鲟怕把白千羽吵醒,当然不会开枪,偏过头来,认认真真看了看这位男仆,眉目之间非常稚嫩,好奇道:“你叫什么?”
“容、容颜。”
穷人、少年……无意间白千鲟突然知道了该怎么发泄心里的难受,“烂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叫严则,听清楚了没有。”
枪托猛地从头顶落下,容颜的脑瓜顿时被凿得七窍生烟,他身子骨软绵绵地趴在草地上,正在找力气爬起来时,募地就让一只强劲的手掌拉着衣领,一步一步地拖进大宅。
“疼疼疼……”容颜吃力地抬起胳膊想脱身,白千鲟已一路拉他到了房间。
衣柜里找出一套白千鲟从没正眼瞧过的深色衬衫西裤,扔在他脚下,“严则,给我穿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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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