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荷塘边锦鲤甩着尾巴将水珠溅射在半空中后又一跃消失在荷叶中,淤泥被荷叶掩盖,看不出清澈平静的湖底下掩盖着的泥泞。
安霖坐在亭子内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荡漾,清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蝉鸣早已消失不见唯有树叶摩挲的细碎声响。
她拆下首饰玉佩,身着素衣披散着长发眺望星月,夜深人静她终于有时间去思念母亲了。
入京一路刺杀不断,纵使魏清然带来的人严加防范,可仍旧出现了伤亡。仓皇赶路,以至于安霖一路都紧绷着弦不敢松懈。
午夜梦回,回想起死去的年轻面孔,她忍不住怀疑自己踏入京城这趟浑水当真是正确的吗?
“娘,我好想你——”
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就像是回归到母亲的怀抱,轻柔带着丝丝暖意,似乎这样便可以给予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可她内心的彷徨却无法诉说。
早朝上世家门阀的针锋相对,所有人都像是在打量物件般估量着她的价值。
利用、谎言、威胁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充斥着安霖的头脑。
就在安霖落下一滴泪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响,随后一道清冷的声线仿佛从遥远雪山之巅随风飘来的一曲天籁,不带人间烟火气:
“夜风寒凉,殿下出来赏夜景怎么也不带件披风?”
魏清然身着黑色暗花水纹长袍,眉眼间的云纹被洗去徒留细长的眉毛轻轻挑起,如同远山之巅的一抹轻烟,透漏着清冷。
“忘了,况且乡野间大家都是这么赏夜景的。”安霖将头埋在怀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魏清然轻笑一声,在寂静的碧水庭内格外得清晰。
“你笑什么,摄政王半夜不睡特意前来嘲讽我不成?”安霖像是应激般将头抬起狠狠瞪了魏清然一眼,随后怕眼角的泪珠被发现又将头缩了回去。
眼瞧着眼前的小孩儿像是鸵鸟似的顾头不顾尾的样子,魏清然眼底的寒意似乎都被吹散,徒留下丝丝温存。
魏清然生生憋住了笑意,大步流星走到安霖身边,将身上的云锦披风轻轻解下盖在了安霖的身上。
安霖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暖意,抬起微红的眼眶扭头看了一眼,恰好和魏清然抬眸间撞上。
二人的距离从未有过的拉近,近到安霖甚至可以看清魏清然脸上的毛孔,眼前人的肌肤犹如玉脂般光滑细腻,在光线的照耀下,他的墨黑瞳孔闪烁着微光,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合上眼撇过头,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魏清然俯视着耳唇泛红、浑身上下就只有嘴最硬的安霖淡笑不语,他转头朝着来时路挥了挥手,安霖好奇他的举动顺着方向看去。
高矮不平的草丛中似乎有疑虑白毛若隐若现,等到魏清然挥手瞬间只见一头白狼从草丛中钻出,它的毛发如同冬日里最纯净的初雪般没有一丝杂质,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银辉。
“这,这是狼!”安霖吓得差点从石椅上掉下,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这摄政王府怎么会有狼,府里的人居然任由它走动,一群疯子!
眼见那白狼越发靠近,安霖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右手忍不住死死拽住魏清然的衣袖。
白狼却直接忽略了安霖,迈着矫健的步伐扑向了魏清然。
魏清然伸出手摸了摸白狼毛茸茸的头:“好孩子,几日不见又长胖了,阿月又偷偷塞给你多少肉了?”
白狼用脑袋拱了拱魏清然,伸出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襟,海蓝色的瞳孔如蔚蓝的天空般清澈宽广。
安霖被吓得连呼吸都急促不少,刚才的悲情一扫而空。
“你是故意的!”她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盯着魏清然,鼓起腮帮子的样子倒像是池塘里气鼓鼓的小青蛙。
魏清然拍了拍白狼,示意它乖乖站在原地后,侧过身看向抓着自己衣襟不放的安霖笑道:“殿下胆子也太小了,阿雪可是个乖孩子!”
安霖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在魏清然脸上,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眼瞧着那白狼歪头打量她,安霖恨不得撒腿就跑。
落林村靠近深林,冬日上山打猎的农户难免会遇到野狼,安霖十三岁那年为了上山找柴火遇到一匹野狼。
若非恰好碰上村长家的二弟弟上山打猎,她怕是早就喂了狼。
眼下再次碰到狼,尽管白狼看似温顺,可嘴角尖锐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依稀间瞥见那狼牙上有些血丝。
安霖控制不住开始猜测那些得罪了魏清然的人是不是被抓来喂了狼。
“嗷呜——”
阿雪见主人半天不理会自己有些无聊,见有沾满主人味道的安霖,晃了晃脑袋抖了抖身上的白毛,凑到安霖身边趴在她的脚下。
安霖吓得就要尖叫起来,理智压过了情绪,她拽着魏清然衣袖的右手逐渐冰凉,可看着皮毛柔顺有光泽,浑身上下透漏着雪山气息的白狼心里又有些痒痒。
安霖拉了拉魏清然的衣袖,试探着问道:
“我若是摸它,不会被反咬一口吧!”
“噗嗤!”魏清然笑出了声,“殿下当真是出人意料。”
安霖撇了撇嘴,眼神瞄着白狼挠云锦披风,越发觉得眼前的白狼更像是家养的狗。
虽说凶狠,可面对主人时却又摇头晃尾,谄媚到让人难以想象它面对敌人时的狠历。
魏清然拍了拍阿雪的背,蹲下身子像是嘱咐小孩子般温声细语:“好孩子,快让我们眼馋的殿下摸摸你,说不准她一高兴你又多了块肉吃。”
安霖从未想过堂堂摄政王居然如此幼稚,居然试图和白狼讲道理,刚想要开口嘲讽,却不料那白狼居然真的站着身子凑了过来。
她试探性伸出左手在白狼鼻子附近晃了晃,在确定白狼没有攻击意图后才摸了摸它身上的白毛。
入手如棉花般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青草芳香,皮毛蓬松一看便是被人精心打理。
安霖惊讶道:“它好乖啊!不像是白狼,倒像是达官贵人饲养的玩宠。”
魏清然道:“阿雪自幼便在府里长大,自然和外面野狼不同,但殿下也别小瞧了它,阿雪一张嘴可是能将生铁咬下呢!”
阿雪听到主人叫他的名字,欢快地直摇尾巴,像是农家看门的小黄狗。
安霖若有所思看向魏清然,似乎在今夜窥探出被认为冷血无情的他不为常人所知的一面。
她心软了软,觉得自己对魏清然过于苛刻,言语间也带了几分暖意:“摄政王还真是喜爱它啊!”
魏清然挑了挑眉,撩开衣袖挥手示意阿雪过来,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干果递给安霖:“晚膳瞧殿下没吃多少,如今深夜出来难不成是饿了?”
明知安霖是趁着夜深人静出来悼念亡母,可魏清然却并没有提及此事,顾全了安霖脆弱敏感的小心灵。
安霖红了红脸,接过干果咬了一口,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是枣泥的干果,明明是甜腻的枣泥却酸的她眼泪直流:“这干果也太酸了!”
魏清然淡笑,嘴角像是天边的弯月挂着星星点点,那双幽深的黑眸深不见底,他半是开玩笑道:“酸的殿下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见这果子当真是酸涩——”
安霖借着甜腻的酸涩果子哭得酣畅淋漓,像是将心中得不忿与怨念都要哭尽,就连身后得池塘都无法承接住那汹涌的思念泪水。
冷风被大氅挡在外,带给安霖被笼盖的暖意,暖的安霖心头瘙痒以至于连悲伤都被吹散几分。
魏清然不曾言语,也未曾有任何安慰的举动,只是默默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安霖也不客气拽过帕子狠狠醒了鼻子。
惹得魏清然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任由安霖霍霍他的新帕子。
他知道有些委屈若是不哭出来憋在心里面会成病,他也是经历过这些事情,面对安霖难免生出几分心软。
此刻的他瞧不出初遇安霖时软硬兼施的狡猾模样,反倒是像个温文尔雅的书生,透漏着几分书香气。
安霖哭够后内心也稍作平缓,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失去理智在魏清然面前丢了脸,羞得脸红到耳尖,像是熟透了的桃子,白里透红可人极了。
抬眸看向眼底带笑的魏清然,不知为何心底就像是被人触碰了下酸酸软软的,安霖活到现在还没见识过像魏清然这般多变但却又魅惑人心的男子。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那里便赏心悦目,就像此刻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就像是个木桩子一样,可偏生却像是挡风树一样让人安心。‘
“对不起,弄脏你的帕子——”安霖不好意思将黏黏糊糊的帕子用自己的帕子包起来:“我洗干净后还给你!”
“不用了,帕子就当是送给殿下的了——”魏清然有些好笑,这帕子脏成这个样子他是万万用不得了,不然每次用时都会想起来这帕子被某个小孩醒过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