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准备,可等二人到了暖阁安霖这才见识到何为世家门阀的礼仪。
因着魏清然一向肠胃不好只用些清淡的素材,偶尔吃些荤腥的也不过是寥寥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刚来的厨子吓得还以为是自己厨艺不好,耽误了主子用膳,等管家特意前来说明情况后方才放心在王府当厨子。
因着今日多了安霖这位贵客,厨子可是大展身手弄了数十道菜,就连摆盘都是用时令蔬果雕刻的凤凰、花瓣等,活灵活现令人大开眼见。
安霖坐在魏清然右侧,刚入座便有四个丫鬟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前面两人一人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瓷杯和帕子,另一人端着铜盆。
后面一人端盆着铜盆,里面放着玫瑰花瓣的清水,另一人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温好的帕子。
安霖眼瞧着魏清然先是用瓷杯里的水漱口吐在前面丫鬟端着的圆形铜盆,用帕子擦拭嘴角。后面丫鬟端过来的方形铜盆里面放着茉莉花瓣,清洗双手后用帕子擦干净手。
等一系列流程完了后,安霖目瞪口呆有模有样照着魏清然的动作漱口、洗手,内心惊讶不亏是京城,就连着饭前的漱口洗手都是用得清泉的水而非井水。
她刚准备动筷子夹眼前的肘子肉,身旁侍奉的丫鬟立刻用另一双银筷子小心翼翼从桌上的肘子肉撕下一块放在安霖面前。
安霖抬眸看向头顶梳短条状双螺髻的小丫鬟,年岁不过十四,冲她笑时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摄政王府邸果然名不虚传,让我这个民间小子看花了眼!”
安霖发出如此感叹引得魏清然侧目。
“殿下何出此言,等明日事了殿下入了宫岂不更要看花眼,宫里的规制和臣的摄政王府可大不相同呢!”
魏清然放下筷子用手边的帕子擦拭嘴角,身旁伺候的丫鬟立刻用汤勺盛了一碗莴笋菌菇汤放在面前。
安霖嘟嘴,眼底满是迷茫:“可宫里红砖绿瓦看着却格外让人闷得慌,也不知那些一辈子待在宫里的内侍宫女是怎么想的?”
今日入朝安霖只觉得被人羡慕的皇宫也太过狭小,方寸大的地方却不知多少宫人内侍住着,安霖路过时撇看一眼只觉得心酸。
“殿下之前所处的落林村依山靠水可以自给自足,想来不会有那狠心的父母将自家的儿子女儿卖到宫里,可旁的地方却并非如此。
宫里虽然小,可胜在富贵,穷得吃不上饭人家的女儿送入宫里当宫女,虽说伺候人可却能够填饱肚子,若是得了圣上的青眼得了宠幸封为才人日后便是衣食无忧。”
安霖蹙眉,犹犹豫豫问道:“若是没有留在宫里,过了年岁无法嫁人不也是难事吗?”
魏清然笑笑,干脆放下筷子好好和安霖说道说道:“纵使到了年头出宫,宫里也会给一批赏银,加上宫里攒的银子、贵人的赏赐少说也能有个百两银子。
出去买个铺子借着从宫里出来的名头嫁个小官为继室也算是好前途。若是铁了心不想嫁人梳头为嬷嬷,去世家当个教养嬷嬷也算是老有所依。如此可不是好去处吗?如今想要入宫为宫女可不是件易事了——”
安霖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学问,如今听了魏清然如此一说方才觉得自己鼠目寸光,她觉得不好的地方对于有些人来说可以说是唯一的去处,入宫为奴为婢总好过被卖的妓院年纪轻轻丧了命要好过。
心里面酸溜溜的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这世间太过艰难,以至于为奴为婢竟是成为了好的去处。
安霖扯了扯嘴角:“多谢摄政王教导,可有一事不明,那内侍又是为何。听说鲜少有内侍出宫的,多是老死的宫里,丢了命根连传宗接代都不成呢。”
魏清然觉得小孩儿好奇心都是挺重,可他也是闲来无趣,往日只有他一人用膳,如今多了个巧嘴的倒是新鲜,耐着性子讲解:
“内侍也是同理,别说什么传宗接代,饥荒年就算是割了那命根入宫成为阉人也好过饿死,这年头能活着便是不错了!
殿下日后进宫见着那些阉人莫要生出歧视,若是碰到能用得上的尽可能拉拢为好,尤其是那些老太监,能在宫里活到现在可都是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用的好了,宫里什么事儿都能知道——”
魏清然和安霖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你一来我一往都是有滋有味将这顿午膳用完。
安霖受益匪浅,这顿饭魏清然透露了不少消息,魏清然也心里痛快,好久不曾和旁人这般聊天,往日望着空荡荡的王府心里空落落的。
袁管家见老爷也比往日多用了些菜心里也欢喜,他也算事看着老爷长大,说句大不敬的早就将魏清然当作自己的孩子,尽管自从那事儿后魏清然左了性子,可在袁管家心里还是念着过往。
他甚至希望这位贵客能长长久久留在弗里面,可谁都知道从民间来的皇子定然不是能留在民间的,迟早坐着软轿子被人拥护送入宫里。
却说安霖和魏清然用膳之际,崔府里更是热闹非凡。
曹府正殿富丽堂皇,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青铜与玉器制成的摆件,每一件都精雕细琢,出自名家之手。
大殿内,崔广深颤抖着嘴唇,双膝跪地不起:
“求崔公救我!”
他自知今日得罪了摄政王室没有好果子吃的,不论皇子是否为真,他免不了事后被清算。
崔望轩端坐在檀木雕花椅子上,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离去,自己皱紧眉头对着崔广深厉声呵斥:“救你?擅作主张,老夫拿什么救你!”
崔广深一听顿时痛哭流涕,恨不得回到早朝将口吐狂言的自己扇晕。
他语气悲凉、面若死灰:“可,可我是奉了您的命令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抛弃了,明明皇子的事情还没有落下眉目,崔家就这么快就放弃了自己!
崔望轩耳尖听到了崔广深的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佯装痛心疾首,站起身走到崔广深面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崔广深拽着崔望轩的裤脚颤抖着话语:“求您了,侄儿愿意做任何事情,只求您给条生路。”
崔望轩见此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再说。”
到底是三妹妹家的,总不能一点活路不给。
等崔广深站直了身子,崔望轩撇看他一眼,示意他凑过身子,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后冷眼瞧着他的反应。
崔广深自恃胆大,可在自家族长面前仍旧逊色。
正殿唯有崔广深和崔望轩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寒意,崔广深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他的眼底闪烁不定,嘴角微微抿紧,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滑动,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咽口水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平静湖面上突然荡起的涟漪。
思及家中妻儿,以及过往被当作弃子的族人是何等待遇后,崔广深“哐镗”一声跪在族长面前:
“侄儿愿意为了崔氏的发展不惜一切代价,只求叔叔一件事,若是侄儿当真被那为魏清然清算,还请您照顾好我娘和我的妻儿。”
崔望轩捋了捋长须,面容慈善似和善的长者,他重重拍了拍崔广深的肩膀道:“你放心便是,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你只管安心去便是。”
崔氏这边算是打定主意要对付安霖和魏清然,可另外郑、卢二位族长可并不看好崔家。
郑氏族长郑长风以及卢氏族长卢起元是多年好友,相较于崔氏做事鲁莽冲动,二人更倾向于静观其变。
昏黄光影交错的书房内,郑长风面容沉静如水,却暗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复杂。
他的双眸仿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在书房踱步的卢起元:“你是如何想的,依我所见,朝堂多一位皇子也算是件好事。”
卢起元停住脚步,面色犹豫不定:“好是好,可若是皇子能站在你我这边更好,若是站在摄政王那边——”
“那又如何,左右如今和魏清然对上的是崔家,崔家势弱,你我二人便可取而代之,这些年崔望轩有些过了。”郑长风打断道,眯了眯眼,眼底闪过狠厉。
他仍旧忘不了自己的妹妹嫁入崔家却最后抑郁寡欢,以至于年纪轻轻便撒手人间。
卢起元虽说是族长,可做事难免优柔寡断,年轻时有生父帮衬倒还好说,等继任族长站上朝堂多随波逐流,眼下三公内部出现矛盾,他更倾向于随机应变。
他拉开椅子坐下和郑长风对视:“那可要早做准备,若真等到明日让崔氏得逞,摄政王势力怕不是要被他接手了。”
郑长风冷哼一声:“你放心,崔家也是时候受些打击了,这些年越发不将你我放在眼里。到底是庶出的废物,得了势便不知如何显摆!”
三公内讧旁人自是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