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渊带着人到了附近一个偏僻的拐角。见人在这站定了,萧皎有些疑惑。
下一刻烛渊看着他浅笑,手心向上,示意他搭上来。
萧皎假装没看到,打算埋着头一会跟着走,可面前的手就是放在那儿不动。
烛渊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等着,见人面色泛红,才恍然,
“现在你没有玉牌,只有拉着我才能进去。”
又有些歉意笑笑,“或者,你拉着我的衣角?”
话音未落,一直有些踌躇的人一下将手搭上来。
烛渊没说别的,握住,带着人就进去了。
他这样坦然,萧皎反而不自在,明明他没那个意思,烛渊说那话,好像他多介意似的。
烛渊玉牌有特权,进去阵法直接选择落地点在他的办公室。
“您来了。”
一个身姿风流但长相平平的男人迎上来,先朝烛渊问好,看见一旁和他拉着手的萧皎,也没多惊讶,笑着也问了个好。
到达地点,烛渊松开有些挣扎的手,面不改色走到办公桌,也就是一张大木桌后坐下。
他独占一个院落办公。
这个书房也很有他个人特色,不改古色古香的格调,细节上装点的东西尽显奢华。
萧皎端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明显不礼貌先是垂着眼,后来便有些出神看着烛渊和那人交谈。
似乎察觉到什么,那人扶了下眼镜,朝他浅浅一笑。
奇异的,明明水墨画一样粗看很寡淡的脸,因为这一笑莫名地让人脸热。
避开眼,他没去看了。也就没看到烛渊停住话,看了一眼胡芜。
胡芜忙收敛笑意,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汇报完昨天的工作,眼神小心询问。
烛渊点头了。
这才面上带笑,走到萧皎面前,温润的嗓音柔和极了,“萧先生请跟我来。”
萧皎有些疑惑下意识看向烛渊,得到一个点头,他摸不着头脑还是跟人走了。
想着是不是要询问他昨天的事情。
人走远了,烛渊停笔放下公务,退开转椅来到一个立柜前,按着胡芜说的位置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是整块儿金丝檀木制成,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和谐融洽地雕刻在其上。
华丽奢侈的外壳打开,里面却是个看起来很朴素的黑色小花盆。
真的很小,就烛渊半个巴掌大,一手就能拢住,里面装了些土。灰扑扑的看起来实在和烛渊不怎么相符。
但烛渊这几天折腾的就是它,除去是特殊难得的星陨制成不提,光是黑黑的外表上防御阵法就揉杂雕刻了不下五种。
“等胡芜带着他去妖管局转完,不久该知道的都会明白,萧皎由我代为保护了。”
话音落下,书房寂静,半天没有回应,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好似烛渊的自言自语。
他不在意,知道他听到了,单手捞起花盆将盒子随意塞回柜子,带着花盆回到办公桌。
等公务处理小半。
桌上一本残破的古书无风自动哗哗哗翻到中间,露出一枚发光的小小碧绿的种子。
烛渊没有去拿。
半晌,一道苍老含着些怀念的声音响起,
“当初化龙草的种子只有那么十几颗,我占了一颗,但我老啦,只想和我的妻厮守,这枚也就一直存着,打算留给优秀出色的后辈。”
不需要回应,他沉浸过往,讲述着这颗化龙草种的来历,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别的。
烛渊自顾自处理公务,耳边老蛟颤巍巍的声音。
此刻他没有打断没有评价,也没有看那他等了百年的机会。只听着一个孤独的灵魂触碰过去。
老蛟有些虚幻的残念聚实,从书里抱起那枚种子。
步履蹒跚走到花盆,一点点出挖出一个小坑,无限温柔看了这个陪伴保护了自己千年的种子,亲自将它埋入里面。
土彻底盖住那抹翠绿。
花盆周身闪过微光,浮现柔柔的光幕护住整个花盆,又一道阵法触动安抚发抖的种子。
与之相反的光幕一起,老蛟的残念快速消散,似在在被某种无形之物绞杀。
他没有反抗,闭上眼唇边含笑,“敛华啊……”
烛渊签字的手一顿,左手轻点,花盆绞杀的阵法停运,转而剥离老蛟和种子的联系。
“好孩子,谢谢你,老头子最后唠叨一声,就当是我随口一说吧,有些事不能强求……”
暂停绞杀又有什么用呢,老蛟残魂和那枚种子紧紧联系,靠着种子庇护,才能一分残念躲在留给后辈的书中苟延残喘。
如今,烛渊是不可能留下隐患的。
………………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转转呢?妖管局这座园子,在妖界很有名的,烛局繁忙,只好由我带您转转了。”
听到烛渊很忙,换完衣服只想回去的萧皎咽下拒绝的话,跟着胡芜一起去逛园子了。
不到半天,整个妖管局都知道了胡芜替烛渊接待了位贵客,逛完还带到烛局的院子由烛局陪着吃饭。
一下子大家看萧皎的眼神都不对了。
回到院子里,却不是烛渊陪着吃饭,而是在他办公小院的饭厅单独开了一桌,胡芜陪着萧皎吃饭。
烛渊似乎很忙,一上午到中午都是胡芜陪着。
两人熟了一些,知道萧皎之前不在这边,还热情推荐了几个好吃但要熟人推荐才知道的妖族小店。其中就有早上烛渊带着他吃的那家,胡芜说那家早膳出名的好,灵气足还养胃。
等下午了,胡芜才带着萧皎回到书房,站在门外请人进去,自己则在人进去后轻轻合上门离开。
木桌上公务依旧成堆,不过看得出缩水了是个小堆了。烛渊简单问了几句萧皎,就继续埋头处理公务了。
萧皎坐回到上午坐的沙发,没想好怎么提胡芜塞给自己一个储物袋的衣服鞋袜配饰。
然后就因烛渊下句话怔住了。
没有抬头,他提醒道,“别盯着胡芜眼睛,他是狐族。”
萧皎垂眸,没有接话,是狐族所以要提防吗?
没在意他的反应,烛渊一边处理文件,一边继续说,
“他是先天媚眼,平时朝你笑,不注意就使用能力了,不是故意的。”
萧皎闻言愣住,不自觉看他一眼,反应过来是在说上午的事情,半晌,很轻地应了一声。
一下子气息就平和了,没有那么尖锐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气息变化,在烛渊那里简直就是暗室里的明火,一点变化都被他轻而易举感知。
两人没有对话了,但是气氛莫名变得和谐。
交接之际最是繁忙,尤其还有大妖作乱。昨天他翘班了,一时间胡芜处理不了的,今天新增的,更是攒了一堆。
烛渊看着游刃有余,繁琐杂乱的工作事务在他手上,很轻易地就解决了。
不过心里还是暗暗给那些不安分的妖怪记了一笔,心里列了个名单打算一会儿就发给刑狱司,让他们把那些抓进去好好“教育”“教育”。
拿起一份文件,快速过眼,他顿住,是昨晚的事。
因为是他亲手逮回来的,又涉及上古妖族,部门里针对这个,连夜成立了一个小组,对寻宝鼠妖连番审查。
现在递上来的是梳理过后的内容了。
烛渊大致看了,和他想的一样,不过后面涉及的有点多,还有待深扒。
将文件抽出单独摆放。
其实,要不是找到那本书,遇到老蛟,那晚,估计连寻宝鼠妖都不一定活。
烛渊不会留活口。
烛渊抬头,撞上满脸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萧皎,扬唇一笑,没等他说话。
萧皎却抓住他抬头的空隙开口了,“我该怎么报答你。”
终归是年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早早开口把自己处于弱势了。
知道他沉不住气,烛渊就等着他问。也不提醒,是妖管局上任局长私心作祟,导致交接时暗中保护他的妖没到位,这是妖管局的过错。
他停笔,将特质笔放在一旁,缓缓倒在椅背,黑色的眸子看着对面故作镇定的青年。
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没有拐弯抹角,
“那就,帮我种一朵花吧,花开了,我们就两清了。”
“好。”
没问是什么花,也没问怎么种,萧皎就这样答应下来,不管用什么,哪怕是要用他的血肉来养,那朵花他都会帮烛渊种出来。
只要不欠他,不欠任何人就好。
话说完,萧皎甚至有些紧张盯着烛渊,怕他反悔。
烛渊长眸微弯,掩下其中情绪。
很干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花盆,手一推轻飘飘地就往对面飘。
落在一双伸开,等待已久的手上。
“好好照顾它,花开前你就在妖管局上班,我给你挂一个职务。”
萧皎盯了半天,也只能从小巧的花盆看见一层层埋着的灵土。没有感受到种子里哪怕一丝特殊灵气,他有些疑惑。
萧皎等着烛渊下文,却只听到这句。
抬头那人已经又深埋于工作了。
他棕色的眸子闪过疑惑,忍不住问,“需要什么特殊的来浇灌吗?”
问的很隐晦含糊,但是他相信烛渊明白。
“认真种就好,有空的话和它说说话,带它晒晒太阳,它会高兴。”
烛渊头也不抬说出这句话来。
萧皎见他实在忙碌,张张口,没再问了。抱着小花盆有些茫然坐在那里。
什么都不需要吗?不需要他用血肉偿还?也不需要他用血来浇灌?
他盯着手里小巧的两只手包完的花盆,感受一番,疑惑更深,这就是个普通的种子啊。
萧皎身上的龙族血脉不纯,他的母亲是花妖。继承母亲那边,对植物有天生的亲近。
很神奇的,反差那么大的两个,偏偏生下了他。
又想起母亲和父亲,这让他有些消沉。
烛渊却想起什么似的,对上他的眼睛,“你还要开心,要有好情绪照顾它,不然容易死。”
说完盯着他,“你现在这样就不好,苦涩的,它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