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车熟路畅通无阻进到内院。
远远便看到,主屋与昨夜一样,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静静洒在屋脊瓦片上,照亮幽深小径。
难不成这家伙又睡了?
他心里泛起嘀咕,踏着月光前行。
走到门前,也不敲,直接推门。
门一推就开。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摸索着来到床边,举起两只手做张牙舞爪状,朝床上阴森森道:“我是黑无常,来勾你的魂。”
半晌,床上的人没动静。
他心中纳闷,睡死了?
俯身往床上一摸,空无一人。
他条件反射回头,唯恐韩如秉从身后突然冒出吓他。
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韩如秉?”他试探地喊道。
无人作答。
先点灯吧。
他从屋内找出火折子,点燃两盏灯。
昏黄火光迅速盈满一室。
他环视一周,屋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韩如秉确确实实不在。
去哪儿了?
也许是去吃宵夜了。要是他回来不给他带一份,他就骂这家伙不讲义气。
凌莘坐在案后,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想。
坐着坐着,他打起瞌睡。
算了,去床上等他吧。
他挪上床,头一沾枕,便闭上眼睛。
着实是做工做累了,身体自然而然陷入犯困睡眠。
韩如秉回来会叫醒他的吧。
最后一缕念头飘散在脑海,彻底沉入梦乡。
第二日,天微亮,他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好半会儿,他才回魂,原来是韩如秉朋友家里。
他一摸身旁床褥,冰凉一片,昭示着韩如秉一夜未归的事实。
韩如秉一晚上去哪里了?
他走出门,随手拉住一个神色匆匆的过路仆人,“韩公子在哪?”
仆人一脸惊慌,“韩公子被关进大牢了!”
凌莘:“?”
他重复道:“关进大牢?”
他一早起来就产生幻听?
仆人道:“王上昨日召见公子,随后便把韩公子打入大牢。”
凌莘追问道:“中间发生什么事?”
仆人道:“奴才不知。”
凌莘放开他,带着满心疑问走出门,牛车依旧在门外等着。
他有心问车夫,看着车夫憨厚的模样,又放弃。算了,他都不清楚的事,下人知道的也不会比他多多少。
牛车照旧停在酒楼门前。
他递出去两个钱币,转身绕到院后进去。
院内场景与昨日别无二致。
阿贵看到他,又道:“你去哪里了?”
典型的不记打。
凌莘道:“茅厕。”
阿贵正要再说,凌莘道:“刚刚有只虫子飞进你的嘴巴里。”
阿贵瞬时闭上嘴,咂巴咂巴两下。
今日酒楼谈话多了一桩新鲜事。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余子的得意弟子被王上关进大牢了。”
“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君王喜怒无常,想关就关呗。”
“总得有个由头吧?”
“你上宫里问赵王去。”
……
“依我看,那必然是余子的得意弟子惹怒了赵王,才关的,否则赵王吃饱没事干么?”
“赵王上回连关数位大臣,这事谁不知道?别说是关一个余子的弟子,只怕余子来了他都敢关。”
“你别说,你真别说,上回温子来劝和,一言不合,他差点杀了温子。”
“赵王就是个残暴昏君。”
“嘘,小点声。”
……
凌莘蹲在柜台后面,心中疑云越来越大,听了一上午,没一个人说得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关的。
“你发什么愣?”
清亮的少年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侧过头,江云和蹲在他旁边,一脸疑惑看着他。
凌莘叹了口气,“我的朋友被抓进牢里了。”
江云和吃惊道:“是谁?”
凌莘道:“你不认识。”
江云和捏起一粒他手掌上的瓜子,放到嘴边,“犯了什么事?”
凌莘又叹口气,“不知道,可能是大事。”
江云和问道:“你欲如何?”
凌莘道:“我打算救他。”
九日后,韩施便会抵达赵国都城,定不会对韩如秉见死不救,本来他也不必插手,再者他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赵王出了名的凶残暴戾,他担心耽误久了韩如秉会遭遇不测。
救人,当然是越早越好。
江云和提议道:“我认识一位伯伯,在御史大夫府上伺候猫狗的,伺候了许多年,于御史大夫面前也有几分薄面,要不要托他替你搭线?”
凌莘斜眼,“伺候猫狗?你怎么不干脆找倒夜香的给我搭线?”
江云和道:“那你自己想办法。”
他起身到一半,凌莘忙不迭拉住他的衣袖,“他要多少?”
“你朋友叫什么?”
“韩如秉。”
——————
“一千钱?!”凌莘瞪圆眼睛,“你怎么不让他去抢?!”
如今一石米不过三十钱,八尺布也只需十一钱,一千钱足够购买三十三石米或九十尺布,对他而言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江云和摸摸鼻子,“他说一千钱不能保你朋友出来,他只能尽力而为。”
凌莘果断道:“也不是什么好朋友,不见不要紧,让他在里头自生自灭吧,佛祖会保佑他。”
江云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不是他的朋友,“随你。”
凌莘咬咬牙,转身进屋。
须臾,他手里揣着一个布包出来,“我只有这么多。”
江云和接过,掂了掂,为难道:“差得太多,不知他会否答应。”
凌莘道:“先试一试。不行再另想办法。”
江云和道:“我现在便去找他。”
说着走出去。
凌莘看着他的背影,扯喉咙喊道:“要是他不同意,这钱你记得还回来给我。”
江云和回头,“你这点钱谁稀罕要!”
凌莘放下心,挥挥手,“快去快回。”
午后三刻,日光耀眼。
江云和顶着满头大汗回来,凌莘将手中托盘一扔,急急忙忙迎上去,急切道:“怎么样怎么样?成功没?”
江云和端起柜台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直喝光一壶水,才长喘一口气,拭去额头汗水,道:“成了。”
凌莘眼睛一亮,“什么时候救人?”
江云和举起袖子扇风,“等他安排。”
凌莘心下忽而升起不安。
这家伙不是骗子吧?应该不可能。江云和家里是开酒肆的,生意在城里数一数二的好,条件不差,家里认识的伯伯婶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不会是骗子。
他挥去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道:“要多久?”
江云和道:“你安心等两日便是了,他自有安排。”
两日后。
凌莘堵在隔壁酒肆门口,逮住江云和,开门见山,“什么时候行动?”
江云和目光闪躲,“我马上去找他问问。”
凌莘心下起疑,问道:“你没去找过他?”
“去了,”江云和吞吞吐吐,“可是他不在。”
凌莘差点裂开,惊道:“不在?!”
那家伙手里握着的可是他三年来全部的积蓄!
江云和见状,劝慰道:“也许他有事出门了,你且放宽心,他为人正直,绝不会欺骗我们。”
凌莘才不听他的,人心复杂,谁晓得真真假假,还是自己眼见为实。他火急火燎拉上江云和,“走,带我去找他。”
“慢些,慢些,我的袍子快被你扯掉了。”
——————
来到分岔路口,江云和拽回往反方向走的凌莘,指向羊肠小道,“他家住那边。”
凌莘指着另一条宽敞大道,“那才是御史大夫的府邸。”
江云和道:“我通常是去他家找他。”
凌莘心下不妙的预感加重,“你没见过他去御史大夫府上?”
江云和挠挠头,“没有。”
凌莘险些晕厥。
江云和赶紧补充,“他平日忙得很,只有休憩日我才会见得到他。”
凌莘摁着人中拼命吸气呼气,半天才缓过来,拽起他走得飞快,“去御史大夫府!”
…….
气派庄严的朱红色大门门前。
看门人探出脑袋来,“我们府上没有此人。”
凌莘眼白一翻。
江云和连忙扶住他,道:“莫晕!也许他还有别的名姓。”
凌莘火速站直身体,问道:“你们府上有没有养猫狗的人?”
看门人道:“有是有,不过……”
后半句,凌莘没听,喜出望外转头和江云和道:“看来他没告诉你真名。”
江云和一脸欣慰,“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伯伯在身份上不会作假。
凌莘扭回头去,问道:“小哥,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让我见一见他?”
看门人莫名其妙道:“自然不行,我们公子你岂能说见就见?”
凌莘与江云和异口同声,“公子?!”
看门人道:“我们公子自幼爱养猫狗,在这城内出了名的。”
凌莘满脸困惑,把江云和带到角落,蹲下来商量,“你说你那个伯伯,会不会是隐姓埋名出门游玩的御史大夫的公子?”
江云和震惊道:“竟有此事!”
凌莘煞有介事点头,“肯定是这样。”
江云和道:“可是我去过他家里……”
凌莘道:“作为御史大夫的公子,他的落脚处必定不少。不如这样,我们再问清楚一点。”
他回过头,扬声问道:“小哥,你们公子几岁了?”
看门人道:“四十有余。”
凌莘转头得意洋洋道:“看吧,四十来岁。”
想不到那位伯伯有如此厉害的身份!
江云和结结巴巴,“那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凌莘摸下巴沉吟,“先想办法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