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雨 第2章 第一章：芜城一中

整个夏天漫长而又愉快，至少在收到芜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之前祝今时总是心惊胆战，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会算着时间去等待通知书的到来，尽管已经被录取上，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也会莫名生出几分担忧，至少要让她看到结果的出现。

于是某一天的午后，她刚准备小睡一会的时候小姨举着艳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踏进家门。

“小姨确认过了是芜城一中哦，我们小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中午落地了～”

睡意早被兴奋的情绪顶替，祝今时摩挲着烫金的几个大字——芜城一中。

外婆凑上来看，她识字不多，整张纸上只认得祝今时的名字，看祝今时笑得开心也跟着露出笑意，“囡囡，你的名字在上面呀。”

多少个日夜的累积的成果，终于在闷热的季节化作一片薄纸落进她手心中。

祝今时曾无数次路过芜城一中，隔着一条马路驻足，观望。夏天爬山虎长满墙壁，祝今时总会去想爬山虎的尽头会到哪里，但她从没真正的靠近过。可如今，她终于给了自己靠近去看看的机会。

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印入眼帘的是周漾发来的语音条，最后附赠了一个星星眼的表情包。

“今时，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没？”

“我妈说今天早上录取通知书就到了，她忘了告诉我，我现在才知道。”

“怎么样怎么样，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被芜城一中录取了～”

少女尾调上扬，同她喜悦的情绪都要溢出屏幕。

欣喜的情绪调动祝今时的嘴角，轻轻上扬：“猜的好准啊漾漾，又能和你在同一所学校见面了。”

退出和周漾的聊天界面，柏丛宇的头像却没发来消息提醒。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他应该也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许他也是太高兴在忙着庆祝才没来得及给她发消息，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说到底他才是真正需要庆祝的人，本来在初中是吊车尾的存在，最后破天荒的考进了芜城一中，市里最好的高中。还记得那天回学校报志愿的时候老师惊讶的模样，围着柏丛宇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半天才确信他是本人答题做卷。

芜城一中不是他整天无所事事运气好才考上的。祝今时知道甚至柏丛宇一开始连奋斗目标都没有，只有她知道，柏丛宇的想法是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才改变，也只有她知道柏丛宇私下的努力有多少。发青的眼底，痛苦地哀嚎以及购入的许多试卷考题。

政治老师说的没错，人一旦有了追求才会有努力的方向。

于是，那段时间，不，其实柏丛宇的整个人生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他要留在祝今时身

边。

小白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跑出来，乖巧地坐在祝今时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环顾四周，没有柏丛宇的身影。祝今时弯下腰，“小白，我现在没时间陪你玩，我要去帮外婆买酱油，晚一点我去你家找你顺便恭喜一下那个自大没良心的家伙跟我考上同一所学校，好不好？”

手底的小狗像是听懂了一样汪汪两声，顺势趴在地上露出肚皮。祝今时以为它在撒娇，只好蹲下身摸了它两把。拂过厚厚长长的狗毛，她在小白的脖颈上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本以为是项圈之类的，却没想到连着红绳的是一枚红色的御守。

小小的，藏在小白的毛发下，不那么明显。

祝今时认出来，这是附近山上寺庙里的御守。据说寺庙很灵验，每天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但上山的路实在崎岖，又要忍受蚊虫的叮咬，尽管再灵验祝今时都没有上前过，也有一部分因为她不信这个。

当这个世界没有能够满足人们的办法，那就只能将全部所求寄予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身上。

双手合十时，真的会有神明听得到自己的心声吗。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某些人只会在背后说我坏话。”欣长的影子将祝今时笼罩，话里带了些委屈，“没良心、自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啊。”

“也不全是，还有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祝今时站起身，突然发现自己快要追不上柏丛宇的个子了。从前的他们可以平视，后来她只需要稍微抬眸，到如今她必须要抬头才能将柏丛宇整张脸纳入视线。

御守被放入祝今时手心，带了点不属于她的温度。

“自大狂送你的入学礼物，不用谢。”

红色更称她的肤色，这也是柏丛宇看到这枚御守时最先想到的。

“望顶山上的那座寺庙里求的？”

明知故问。祝今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问这么一句，但话已经抛出去了，她小心翼翼抬头去看柏丛宇，希望他没看出自己的莫名其妙。

“对，实在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好，正好张铭冬他们说要去山上，我就买了这个。”他没想那么多，几乎是有问必答，正好和抬起头看他的祝今时对上视线，在他看来，她的小心翼翼像是质问。

他突然意识到祝今时不信这个。当时听张铭冬他们一直吹这东西多么多么好，多灵验，他只想着这么好的东西应该给祝今时也求一个，但忘了祝今时从来不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完蛋，怕不是被路上的蚊子吸了脑髓。

“！！”柏丛宇从她手中夺过那枚御守，“我再重新给你补一个开学礼物。”

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疑惑，祝今时又觉得今天莫名其妙的人是柏丛宇才对。大半天不见人影，结果跑去山上给她求了个御守，自己不来送让小白来送，刚拿到手里没捂热呢又被他抢了回去。

这人脑子有泡吧。

望顶山的路不好走，现在这个时候又是蚊子和游客多的日子，借着月光都能看到柏丛宇胳膊和大腿上被叮咬的大包。

漂亮脸蛋神色转变几番，祝今时倒跟他较上劲了，“我就要这个，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的话自然是有用的，等祝今时从小卖部里出来的时候柏丛宇和小白一大一小正坐在大树下安静地等。胳膊上的包后知后觉的痒，柏丛宇只好在蚊子咬的包上掐出一个“十”的印记用来封印。可惜大大小小的印记掐了不少到头来也没什么用。

一瓶亮绿色的花露水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某个角落里半明不暗的灯泡突然失灵，柏丛宇眼前黑暗一瞬，整个世界只剩这片亮绿色。

他抬头，对上了更明媚的眼眸。

“拿着，送你的开学礼物。”

红色的御守已经被祝今时戴到脖颈上，绳子有些长，晃晃悠悠的露在外面，贴在她的白色短袖上，靠近左心口的位置。

柏丛宇有一瞬愣神，五味杂陈的情绪像是抓住了缝隙涌进他心间，模糊了他的思绪。

花露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掺杂着薄荷香精的气味，倒太多有些熏眼睛。柏丛宇闭了闭眼，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安静的过分，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柏丛宇低下头去看，她正俯身在自己的胳膊上小心涂抹。散落的发丝扫过他的肌肤，就像在心间挠了挠，他无意识的放慢了呼吸，心中潮起一种无名的情绪，屏蔽了除这一方天地外的所有。

又来了，那股味道。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四周，在刺鼻的花露水间疯狂生长，好像只在他高度紧张时才会出现，像独属于他的安抚剂。在祝今时否认自己身上有茉莉香后柏丛宇才明白，这种味道只有在某个瞬间时他能闻得到，也只有他能闻得到。

那是属于他的，无法与别人分享的某个时刻。

那滴泪恰好在祝今时抬头那刻顺着脸颊滑落，落进她手心里。

少女有些惊讶，“你哭啦？”

“才没有，”柏丛宇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一道泪痕，“哎呀，这是被熏的，这种味道太冲了，你是不是买到假货了祝今时，哪有人开学礼物送花露水的啊？”

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柏丛宇也一下站起身背对向她胡乱抹了两把脸，擦去仅存的痕迹。

身后是女孩叽叽喳喳的追问，“真的哭了啊，你看看我嘛柏丛宇，哎呀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被我感动到了吗？”

“烦不烦啊你，别跟着我了，你酱油买了吗？拿瓶花露水回去交差啊。”

“…酱油！柏丛宇你等我一下。”

墨色渐浓，落日方向天边呈一片橘色，与墨蓝的天相接。柏丛宇勾了勾唇角，小白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梧桐树下，背靠着树干朝小卖部方向张望。不一会儿，女孩的身影由远至近，话多的像只小麻雀。

“考上芜城一中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笨蛋，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