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舟在墨色河面划开荧绿波纹,沈寒酥的倒影被水下磷光撕成碎片。烬生趴在船沿,指尖搅动的水流凝成微型星图,每颗星辰都是只发光的蜉蝣。水晶棺在十丈外随波沉浮,棺盖缝隙钻出的荧蓝水草缠住船桨,草叶上密布的眼状斑点正随呼吸开合。
"娘亲,棺里有小鱼在哭。"烬生忽然捂住耳朵,背后的山海图泛起病态潮红。沈寒酥划桨的手一颤,船底传来鳞片刮擦声——数条半透明的鲛人灵体正用骨爪攀附船身,空洞的眼窝里摇曳着青焰。
水晶棺突然直立而起,棺中鲛人公主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沈寒酥颈间玉佩应声碎裂,螭纹碎片割破指尖,血珠坠入河面竟凝成冰花。当冰花触及棺盖时,整条黑水河开始逆流,露出河床堆积如山的青铜匣。每个匣面都刻着"癸亥年九月九",锁孔形状与烬生的指节完全吻合。
"小姐终于来了。"春嬷嬷的虚影从棺中浮出,腐烂的半边脸正在重生,"老奴等这日,等了二百七十七次轮回。"
救生舟被逆流卷入漩涡时,沈寒酥看清河床全貌——数万青铜匣组成巨大的贪狼星阵,阵眼处插着春嬷嬷的骨杖。杖头鲛珠裂开,露出半颗干瘪的心脏,每声心跳都令水晶棺上的裂痕增多。
"国公爷当年剖出鲛皇心脏,分作两半。"春嬷嬷的虚影抚过棺中遗体,"一半镇住黑水河,另一半..."她突然掐住烬生的脖颈,"养着这小怪物!"
沈寒酥的银簪刺入虚影,却穿透而过。水晶棺应声炸裂,鲛人公主的遗体坠入阵眼。贪狼星阵骤然暴亮,所有青铜匣同时开启,飞出无数萤囊——每个萤囊裹着片带血的龙鳞,鳞上映着萧断云不同轮回的死状。
烬生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尖啸,山海图脱离后背,在空中拼成完整的西戎王庭。王庭祭坛上,新帝萧景瑜正将半块玉玺按进孩童心口——那孩子眉眼与烬生幼时别无二致。
"原来你才是容器..."沈寒酥的簪尖抵住春嬷嬷重生的咽喉,"用我儿的命,换萧景瑜长生?"
黑水河底升起十二尊石像,每尊都长着春嬷嬷的独眼。沈寒酥的狐裘被荧绿河水腐蚀出破洞,裸露的肌肤上浮现龙鳞状红斑。烬生蜷缩在船尾,背后的贪狼星纹正在吞噬他的指节:"娘亲...烬儿的手不见了..."
"忍着!"沈寒酥割破手腕,将龙纹血涂满他周身。血液触及星纹的刹那,河床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观星台遗址。萧断云的白骨被锁在星盘中央,颈椎处钉着沈国公的断剑,剑穗上梅花络子鲜艳如新。
春嬷嬷的狂笑震落钟乳石:"国公爷好算计!用亲子魂魄滋养玉玺..."她掀开衣襟,心口处嵌着枚青铜钥匙,"却不知这把'辰钥',能解开所有轮回!"
沈寒酥突然夺过钥匙插入烬生心口。孩童爆发的金光中,贪狼星阵寸寸崩解,所有萤囊里的龙鳞汇聚成萧断云的虚影。他残破的右脸正被星光修补,指尖凝出枝血梅:"夫人这聘礼,为夫收下了。"
观星台在震荡中上升,将救生舟托出河面。沈寒酥抱着昏迷的烬生跌进星盘凹槽,发现天枢位刻着行小字:"欢儿乳牙藏于此。"当她挖出乳牙时,整座星台开始回溯时光——黑水河倒流回清澈,春嬷嬷腐烂的脸恢复光洁,萧断云的白骨重新生出血肉。
"不要看!"恢复人形的萧断云捂住她双眼,"时空回溯会撕裂..."
"爹爹说谎。"烬生突然睁眼,竖瞳已变成完整的龙类金眸,"你明明想娘亲看见真相。"
景象突然定格在景和二十七年秋。年轻的沈翊抱着女婴跪在鲛人王座前,将乳牙按进王冠凹槽:"以轩辕血脉起誓,此女成年后必归..."鲛人公主突然夺过女婴剖开胸腔,取出团金光按进自己腹部:"夫君错了,该归位的是..."
回溯戛然而止。沈寒酥的耳膜渗出鲜血,望见现实中的黑水河再度沸腾。春嬷嬷的骨杖插在船头,杖身浮现血色谶语:
"贪狼吞亲子,荧惑照归途。辰钥断轮回,梅烬覆山河。"
烬生突然安静地走向船沿,背后的星图浮现新纹——西戎王庭正在崩塌,而坍塌处显出的地宫轮廓,竟与沈府祠堂完全一致。当他转身时,唇角扬起与萧景瑜如出一辙的冷笑:
"娘亲,该去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