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孤寂之地后开始逃离 第19章 海岸（八）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天空开始变暗了，我随意吃了一些食物来抑制肚子的叫声，便迫不及待地背上蛋糕去见人鱼。

因为我要小心攀爬时不损坏蛋糕，我的速度比往常慢了许久，等我再次到达岩石处，已经比平常的时间晚了。

我看到了岩石上我心心念念的身影，她在唱歌，歌声比往常更加哀婉。

“噢！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厌倦了我，不要我了。”听到我的动静，人鱼转头看向我，泪水从她的眼中溢出。

“我昨天一直在等你，可我唱歌直到天亮你都没出现……我一直在担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不想再见我……今天我也等了好久，我终于等到了你，亲爱的。”她哭着，嘴角却带着笑，似乎在为我的到来感到喜悦。

“不，不是的！我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你没有做错什么！昨天是个意外，我本来想给你准备个惊喜。”我急忙拿出蛋糕给她，并向她解释我昨日的缺席。

“真的吗？你不会离开我？这个……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吗？”她止住了泪水，泪眼朦胧地凝望着我，乞求我的答案。

“是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语气坚定地说着，并把已经不那么好看的蛋糕递给她，“这是蛋糕，很甜，就像你一样，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人鱼接过蛋糕，用手指小心地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然后她舔着指尖，像个孩子般露出纯真的笑容，不，应该说像是天使。

“真的很好吃！甜甜的，我很喜欢！亲爱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她不遗余力地赞扬我，并吃完了剩下的蛋糕。

“亲爱的，你会介意纵容我吗？”

“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提出来。亲爱的，我见过了你的世界，我已经在这里坐过了无数个夜晚，但你却从未见过我的世界。”

“我了解了你的世界，你还给我送花环，特意为我做蛋糕，让我体验了你的世界，而我却只给你送过一个小小的贝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你对我的世界知之甚少，总觉得不太公平……”

“所以，你会介意和我一起去海浪之下的世界吗？我带着你体验我的世界，我想给你看许多人类世界没有的东西，让我对你进行补偿，不然恐怕无法回馈你对我的好，那样我会很不安的。”

“在我们人鱼的世界，去彼此的家中是很神圣的事情，在海神的见证下，这意味着我们确定了相伴终生的伴侣。”

人鱼讲了很多，但其核心是一个简单的请求，她想把我带到海水之下，让我看看她的家。

我对人鱼想向我展示私物这一事实受宠若惊，但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安。

夜晚的海比白日更加深沉不可测，人鱼能在水下活动自如，可我不行，我是一个人类女孩，我无法在海底存活。

我皱起眉头，有些怀疑地看向大海。

深夜的海呈现出黑曜石色，岩石如同一条巨龙的骸骨，从海岸延伸至海面，在海浪的拍击下发出阵阵呻吟，拍击的声音带着怒意，甚至暴力，带着咸味的浪花在空中划过弧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宛如利刃。

我犹豫地后退一步，我惧怕大海，它是如此深邃，如此反复无常，吞噬着一切，让我想到永不满足的饥饿怪兽。

我从未有机会踏足海里，要同意潜入海水中的话，我担心自己的安危。

“别害怕，亲爱的。我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向你保证。”

我害羞地看了美人鱼一眼，她端坐在岩石上期盼地看着我，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

我想到昨天的失约，想到她昨晚一夜的歌唱，想到她的哭泣和害怕，我应该补偿她。

尽管我依旧害怕，但她的安慰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她不是多次对我说过，她会保持绝对的忠诚吗？

我相信她不会食言，她不会把我抛弃在汹涌的波涛之下，让我遭受被众多鱼儿蚕食的残酷而孤独的命运。

她是我的朋友，我的伴侣。

所以，即使我有众多忧虑，我还是答应了她。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会陪着她。

同时我也对海面之下，视野之外的东西感兴趣。

“噢！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谢谢你迁就我。”

“我会努力让接下来的时光成为你从未有过的难忘的经历。”

“好了，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会为你引路，海洋深处是黑暗的，但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保证。”

人鱼向我伸出她的手——一只能划破月光的手，宛如一把割断我喉咙的利刃。

月光映照在人鱼翻起的手掌上，闪闪发光，她的头发也在发光，在月亮的光芒下，她好像一位天使，一位独属于我的天使。

她的美令我刹那间动弹不得，既无法靠近她，也无法后退，我感觉自己被定在了原地，扎根在沙子里，好像一棵长在岸边的树。

我仍不明白人鱼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但我忽视这个问题，我伸出我颤抖的手，够到了人鱼的手。

人鱼的手指和我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她的指甲嵌进我的皮肤里，虽然她的身体看起来很柔软，但她的抓力却十分强劲。

我觉得，就算她愿意放我走，我也无法摆脱她。

但是我有什么理由摆脱她呢？她不想伤害我。

“那么，我们出发吧，我迫不及待想带你去看海底世界的风景。”人鱼转身面向大海，我也如此。

我任由自己迎风而立，风吹起我的头发和裙摆，像在为我送行。人鱼握着我的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紧张的心情，鼻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味，使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气味并不好闻，但我在海边的小屋生活过后，也已习惯了这种气味，甚至令我有些怀念。

站在我与我的水族伴侣的世界的分界线上，此时，我隐隐有种预感，我可能再也无法像这样闻到空气中的盐味了，虽然只是个无端的假设。

人鱼会及时把我送回水面的，不是吗？我跟她不一样，我无法在水下呼吸。

我张了张嘴，想向人鱼询问这件事，却没有机会说话。

她的手指缠绕住我的手指，像是永远不会放开，她已经开始移动了。

她向前俯冲，身体像刀一样划过水面，而我则不可避免地被她拖着，共赴深海。

海水向我迎面袭来，躲闪不及，避无可避。

我没有预想到海水的冰冷，不仅仅是冷，更是刺骨的寒意，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掘墓人埋葬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