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孤寂之地后开始逃离 第16章 海岸（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太阳也随之沉下了地平线。

我坐在那里，心里焦虑地打着鼓。当我倾听窗外的风声时，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声音很微弱，但我清楚地回忆起了昨夜。

在波涛和大风的呼啸之下，有一个孤独的声音。音色高亢而清亮，像是贵妇人家中精致的银色餐具碰撞发出的声音。

自然是人鱼的歌声，还有谁能有她那种天使般的嗓音？我记不起来了。

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暖流，那种感觉令我舒服到有些目眩。她没有违约！她根本没有抛弃我！

她并不是随口一说。我如沐春风，匆匆走向门口，我的手指激动地颤抖，握住并转动门把。

随后我踏入了如墨般漆黑的夜晚，像是奔赴深渊。

和前一晚一样，我在墨蓝色的天空下向悬崖走去。每走一步，风都发出一阵呻吟。

前一天的探险令我的脚底依旧疼痛，但是我可以忍受，与再见到人鱼相比，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认识她只有一个晚上，但她对我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

有她在，我就不是孤身一人。

只要她一言，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几乎任何事？

我匆匆沿着悬崖上的陡坡向岸边走去，我磨破了的棕色鞋子实在不适合攀爬。我如此疯狂地渴望加深和人鱼的关系，差点在路上摔倒。

幸好我理智尚存，能重新站稳，否则，我和她的故事就要早早结束了。

终于，我抵达了海岸，走近人鱼的那块嶙峋的岩石。

和前一晚一样，美人鱼停栖在这几块岩石上，她美丽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当她看见我时，她停止了歌唱，眼睛里闪起光芒——至少看上去是闪着光。

“你回来找我了！我的勇者……”她笑着说。

她的赞美令我脸上发烧，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我觉得自己不配，自己并不是个勇者。

就算有一个关于我的故事，我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配角，无人关注的那种，我一点也不特别。

但是人鱼似乎不这么认为，她欣喜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交谈的人。

我对人鱼说，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勇敢，但她却笑着否认了这一点。

“不，我看到了你走在悬崖边，翻越悬崖的样子，我觉得你很勇敢！作为一个瘦弱渺小的人类，你叫我吃惊。”

那她有没有看到我从悬崖上滑落，擦伤了手臂，还有险些摔倒呢？

我向来不是举止优雅的女孩，而在完美优雅的人鱼面前，我的缺陷更加暴露无遗。

我告诉人鱼，我做的事并不值得被称作勇敢，我只是很激动能够再次见到她。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很激动能再见到你！”

她也想再见到我吗？

“我昨晚和你聊得很开心，我很久没与人类聊天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再会。所以我提前一点来到岩石这里，我在等你。”

“你听见我唱的歌了吗？”

我点点头，我在那个小屋里就听见了，是歌声把我召唤出来的。

“这歌是为你而唱的，你喜欢吗？”

为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人鱼的歌声。

“已经没有谁能听见了！我还能为谁歌唱呢？”这样说有道理。

我害羞地回应人鱼的视线，谢过她动听的歌声，然后鼓起勇气对她说，我也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我把手指笨拙地伸进口袋，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自己从悬崖上摔落时会不会压坏了花环，所幸我的操心是多余的。

花环出奇得坚固，经历磨难依旧完好，我小心翼翼地拿着它，递给人鱼看。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花环，我觉得戴在你的头上一定很好看。”我起初对这条花环很满意，但是看到人鱼后，我又产生了怀疑。

她不可方物的美貌太过耀眼，相比之下，我的花环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我越是拿着它，就越发觉得它配不上人鱼。

我萌生了想收回我那低廉礼物的想法，以免人鱼对其嗤之以鼻。

但是人鱼的嘴角却开始上扬，弧度越来越大，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感激地说：“噢！天呐！这是你为我做的吗？”

“是的。我在散步时看到这些花儿，想起了你，但这些花并不能和你的美相提并论。”我说着，在她的美貌面前，花儿也要感到羞愧。

“我觉得你的礼物非常棒！我完全没想到它会这么漂亮，我很喜欢。”她一定听见了我声音的颤抖，也看到了我手上的颤抖。

我知道，怯懦的心换不来美丽少女的芳心。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小声地说，很高兴她能这么想。

人鱼似乎被我的害羞打动了，也许她喜欢看自己的猎物难为情的样子，她笑了。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顾及你的感受。我不是那样的人。人类可能会很轻易地说出虚伪的恭维话，但是我只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不就是交谈的意义吗？彼此交心。如果一方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意图，那么谈话就无法展开和进行。”

“说那些无聊的话就是在浪费时间，我能待在岸上的时间本就不多。”

我轻轻地抬起头，用睫毛下的余光打量着人鱼，所以……她真的喜欢它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礼物。你们人类真有意思，总是喜欢胡乱猜疑，她一开始也是这样。”她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她……？”我疑惑着看向她。

“我的朋友。”人鱼的回答很简单，但还是让我的胃一阵绞痛。

对啊，她的朋友。我怎么能忘了那个人呢。

“她经常做礼物送给我，就像你给我的这个一样。她会在悬崖边采摘鲜花，或在她的村子里找一些野花，在那些我无法踏足的地方……”

人鱼用手比划着，“……她会把它们做成头冠和手镯，很好看。我很感激她的礼物，她第一次送给我时也很害羞，她也觉得自己的小手工拿不出手……你和她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