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颜跑舞池子里,随着闪烁的灯光和躁动的音乐还有人群的掩护里开始乱蹦跶。
他的身姿比别人更夸张,脚在舞池里跺出的声音更重更响,他还跳着莫名滑稽的舞步,不成章法,就像个傻子,不过是个漂亮的傻子,令人艳羡的傻子。
在张眼闭眼之间,栗颜让他自己的身体更倦,脑袋更痛,意识更不清楚。
老周想把他拖回办公室,电话又响,客人增多,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把酒水单子一搁,去招呼客人,大概就是说:管他呢,只要闹不死就行了!
栗颜身后多了一人,大声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栗颜身体躁动弧度变小,瞧着一束光从那人脸上晃过,他被那张厚厚的嘴吸引,大声回:“你好——”
“你叫什么?”
“请叫我垃圾——”栗颜大声冲他笑,“你呢,叫什么?啊,我给你取一个,叫辣子鸡丁。”
那人困惑,带着笑:“为什么是辣子鸡丁?”
“你的嘴巴,就像没在一大片辣椒里——”
那人仰天笑了足足一分钟,身体故意靠了过去。
故意与之有了身体的触碰,明确寻乐来的,这酒吧里百分之九十如此,“辣子鸡丁”寻到他身上了。
酒吧音乐继续,节奏更狂更猛,人人都能感受那低音炮冲击着自己的心脏。
栗颜被按在酒吧厕所隔间里猛着c。
那人在他耳边嬉笑:“我以前见过你。”
栗颜脑子胡的,离意识丢失就差那么毫米,他跟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那人好像带着点报复,动作越来越猛,一手伸手抓了他头发,一手伸进他毛衣,声音冷了一个调:“当时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是怎么了,那个总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保镖呢?”
“我说…”栗颜手抓他在自己胸口胡抓的手,“你要干就干,屁话真尼玛多,给你个机会,有种你就c死我,然后把我扔后巷垃圾箱里,我感激你全家…啊…祝你全家都他妈幸福…”
老周真的在后巷的垃圾旁找到了栗颜。
栗颜已经昏了半天,全身冰冷,吓得老周没了理智,居然没有打救护车电话,而是给他做了好一会儿人工呼吸。
其实老周能听见栗颜的心跳,不过是趁机去吻他那张嘴罢了。
栗颜眯着眼,瞧着在自己嘴上吻个不停的人,先是笑了笑,后抱紧了他,让他吻,他没看清吻他的是老周,但是老周慌了,推了推他。
他可是自己太爷爷的弟弟的三儿子家的老幺生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尽管复杂,他确实得喊自己一声叔。
栗颜靠回墙面,懒着眼瞧着他,无力说:“知道什么是垃圾吗?呵呵…谁都可以这么对我,c我骗我再丢了我…”
“栗颜…”老周扶他起来,“该适可而止了,你怎么对待生活,生活就怎么对待你。”
“啊?”栗颜把头靠老周肩膀往前走,“叔,你是说,我没好好对待生活才遭此下场吗?我把生活当垃圾了?”
眼泪哗哗就像瞬间开了的水龙头,快速流满了脸:“我那五年,无时无刻不在好好生活,你知道我为了他给我俩规划的蓝图有多努力吗?是他告诉我像我们这类人也能这么过,也能有个未来…”
“你的意思,我们都是垃圾?因为活不成于铭跟你编织的梦那样?”
栗颜愣了愣。
老周扶他在吧台坐好,摸了摸他的脸,确认他是不是有事,给他一杯热水。
栗颜手握水杯,暖意传在手掌心,盯着杯子里的水一动不动,待水温了,才开始喝。
老周继续忙,时不时过来看看他的状况,拿手摸他额头,给他添水。
“我不是这个意思…”栗颜喝了两杯热水后带着歉疚握了握老周关心自己的手,“对不起…”
老周原来有个伴侣,也小他七岁,和栗颜一般大,是个阳光屁颠屁颠的小伙,谁也不放眼里,就装着老周。
老周就像大哥哥那样照顾了他好些年,也是说走就走,没有理由。
老周常说:人的事,不一定得有一个原因,接受是常态。
现在身边没有固定的人,来了他就好好对他们,走了也和平常没有差别。
他懂第一次经历失望的感受,尤其那种美好的生活存续越久,对未来美好规划也越久,猝不及防碎了,一时间接受不能罢了。
老周趁空又来关心他的温度:“好像好多了。”
“我本来就不爱生病。”
“这是好事,上天一开始就在眷顾你,”老周手轻拍他脸颊,“饿不饿?”
“有点。”
栗颜吃着一碗盖饭,想起刚刚乌糟糟的事,不免又想去哭,把排骨包在自己嘴里拼命嚼,尽量去忍:“医生说刚磨完牙齿,不能吃太硬。”
“就你现在这种心情,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吗?”
栗颜就快速把那粉蒸排骨盖饭吃了个干净,然后回到撒娇的面貌,要酒喝。
房季爻推门进了来,好多目光就都投了些过去,带着点盼望,毕竟他身着的衣服比谁都昂贵,下巴昂得比谁都高,不是在床上的话整个人就是个冷面公子。
他是来找栗颜的,进去就坐他旁边的吧台椅上,瞧着他。
栗颜见他来,抬头嘻嘻冲他一笑。
“虎牙呢?!”房季爻先是有所愣怔,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捏了他的脸凑过去细看,“你敢把它磨平了?”
“嗯?”栗颜往后躲开他的手,对方力气大,捏得他疼,皱眉,“怎么回事,我自己的牙齿我还不能磨了?”
房季爻松开手叹气:“当年我可就爱你这半边儿虎牙,笑起来让我起鸡皮疙瘩。”
“嘿嘿…”栗颜凑过去冲他诡异着笑,“让你起鸡皮疙瘩的笑?好奇怪的笑和反应,以前你怎么没说过…好好奇啊…”
房季爻把他那张故作开心的脸一推,对着老周:“没看好他啊你,失个恋把自己的特征给弄没了。”
老周给他一瓶啤酒,反驳:“我不是他谁,看不好他。”
说完就又忙去了。
一人此时悄默声儿坐在了栗颜右边,他先是没说话,瞧了眼栗颜的侧脸,瞧了眼房季爻,之后笑了:“季爻?”
房季爻寻声从栗颜脸上抬过去,吃惊不小:“袁总?”
栗颜把脸侧过去“啊”了一声:“是你。”
房季爻好奇:“你认识他?”
“今天在动物园碰见的…”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把房季爻的酒拿来喝,转而对着那袁总一笑,“还想要啊…专程来找我。”
袁总托腮凝眸望他的眉眼:“是顺路过来看看你真的在不在。”
“看见我在以后呢?”
房季爻喝了口酒,把栗颜搂到自己近处:“最好不要跟他有什么关系…”
栗颜在他的肩膀抬眼,对上一双心疼自己的目光,怀疑问:“什么意思?”
他怀疑的不是房季爻让他警惕陌生人的好意,而是怀疑房季爻心疼他的心理。
“据我所知,跟他在一起的人,最后都是以消失为结局。”
栗颜全身一颤,想起袁总在那小林子里说的话,不是说都是对方离开了他吗?
刚要去看袁总的表情,被房季爻一手遮了脸,搂紧了,对着袁总:“不好意思啊,他是我的。”
袁总叫了一杯威士忌,笑他:“季爻看上的,果真都是好的。”
“别惦记哦袁总~”
栗颜透过房季爻的手指缝,看见了那袁总望过来的目光,把头埋房季爻臂膀里,小声问:“消失的意思是不是…”
“没错…”房季爻在他头上一吻,“有些人付出了没有收获,就会毁了收获,你啊,学什么不好学摧毁的举动,听老周说还要去整个单眼皮?”
“我毁我自己也不行吗?”
“不行。”
栗颜被房季爻放开的时候,酒吧已经到达了喧闹的最高部分,不管是人群还是音乐还是那种砰砰的震动感。
他在冷色灯光里去回想房季爻跟自己说的话,找着他望向舞池的脸,他想问他: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特别的存在。
还没问,房季爻已经寻到了他今天的目标,揉了揉栗颜的头:“本来早上起来想带你去散散心的,结果跑了,也没联系得上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说完就朝着他看上的目标走了去。
栗颜望着那目标在房季爻三两下的话语之间就跟着他走了,不免有些伤感。
有些关心对有些人来说不过如家常便饭,吃什么都是吃,可对需要关心的人来说,吃的不是便饭,而是好不容易发了工资才能吃到的平常舍不得吃的大餐。
袁总在他身边又坐下了,也给他一些关心,一张名片和一双成熟过来人的双眼。
“有事需要我帮忙就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失去不代表你自己糟糕,单边儿虎牙很好看。”
栗颜不知怎么回他话,接过名片,直接就问:“那些离开你的男孩子,最后都去哪儿了?”
“季爻跟你说了什么吗?”袁总无奈笑了,“是有一次,那孩子走的时候我实在太生气,打了他。”
“只是打了他?”
“出手已经很过份了,他为了离开我,要自残,所以我反打了他。”
栗颜似乎有点儿理解不过来。
“传来传去,说是我毁了他。”
“那他只是离开…”
“呵呵…不然还能是什么?”袁总把酒喝完,也揉了揉他的头,“保重啊,人生就像一首挽歌,出生的时候,每个人的歌词就都已经写好了的。”
栗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他察觉到好像被很多人心疼了一下,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不管是认识的人还是陌生人,这都让他觉着这么折腾自己很没用。
世界还没塌,末日还没到…
可是,真的好难受,不受控制有什么办法,如果大叫两声能好,他可以叫到声音嘶哑,如果做什么能让胸口闷着的气撒出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栗颜趴吧台上,把脑袋搁自己手肘窝里,舌尖砥了砥那磨平的牙齿。
不好看,一点儿都不好看…
“栗颜?”
栗颜转头,于铭出现在他身后。
本能想逃,却带着股气势去倔强,转回头盯着吧台桌面的杯垫上,上头四个大字:云山之远。
“我们谈谈。”
于铭坐在他右边的吧台椅上。
“谈什么?你不是除了抱歉什么也不会说吗?你对不起我,我知道了,还需要说什么?说你这一个月跟他回忆完了以前你俩走过的路,不是老周给你打电话说我活得不像个人,你跟本就想不起我来,现在内疚了来关心我,好减轻你的负罪感是不是?可以的,我好得很,没病没灾,丝毫不影响你们往后生活的美满。”
于铭一时语噎,伸手要揉他头,被栗颜躲开,斥责他:“去摸他的头就行了!”
“栗颜…我…”
“脏死了你的手!”栗颜双手抱头,手肘柱在吧台上,瞪着那杯水,“我只要想起你摸我头抱我吻我的时候想的是那个人我就恶心!你还试图教育我改变我让我变得更像他!”
“我不知道,”于铭急了,“我不知道他还能回来,我是打算走出来跟你过到头的。”
“什么?”栗颜手指掐进发根,眼珠子发狠瞪向他,“要是他不回来,我就得成为他陪你一辈子?你当我是什么?在你眼里我连个独立的人都不是!你往我身上套他的东西,不满意你就教育我,满意你就奖励我,我…我就是个…”
于铭伸手抱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声音像他,眸子像他,有同一颗虎牙,其它都不像,可我忍不住…我…我以为我能放下他…不知不觉就想改变你,我做错了,真的对不起。”
栗颜火升了两格,用力去挣脱,于铭却拼尽了全力将他抱得更紧。
几分钟后,栗颜仰头,大声吼他:“我是谁?在你身边五年我变得好还是不好了?好全是他,不好全是我,我到底是谁啊我!”
老周回到吧台内:“于铭,赶紧带他回家去,好好说说,就算要走,也该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不然他会陷入到自我否定里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