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观许小曲觐见——”
一袭火色自殿外而来,天光作景,锋芒毕露。
她立于明堂上,淡然一礼:“玄玑观许小曲参见皇上。”
大盛帝面色稍好:“平身吧,前线战报,让许安给你念念。”
地上那个折子被捡起,许安脸色难看:“南域大军已过栖阳山,兵临栖阳城下。城战三月,危,已退守阜城关。”
他攥着折子,折子上白纸黑字,写着许流觞三战三败重伤失踪,如今生死未卜。
“三战三败,纸上谈兵。许安,若非林知节相援及时,否则,那数万兵士你儿子赔得起吗?”
朝臣不敢抬头,生怕引火烧身。
“如今战局已至此,许小曲听令。朕命你率一万精兵前往阜城关,助林知节抗敌寻许流觞下落,行副将之责,领前线先锋营三千轻骑。城外五万驻军,点兵随你,此战,只能胜不可败。”
果真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只今次多出个许流觞。
“草民谨遵御令。”将印圣旨已呈上,许小曲略看一眼,躬身道,“臣还需叩道祭天,望皇上恩准。”
“自然,叩道祭天,誓师酬酒。再点粮草军备,三日后大军出征。”
退朝之时,许小曲出得宫门外,却被许安叫住。
三十好几的中年人未见老态,他上前来拦住她去路,眼中犹疑:“许小曲,你定要寻回你弟弟。”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许小曲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远处站着的薛煜和祁凤扬身上,想必这两人已等了多时。祁凤扬不住往这边张望,见她被拦,手中九节鞭一散。
“你想要什么?”许安站在原地毫不迟疑扯下腰间铜牌,“钱?权?利?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让他上前线,是早猜到他会如此,就任他去找死吗?”
“我又如何能知晓战局如何走?就是道家算卦都没有个准头,你还望战局有定数吗?许安,前路由人不由天,我与许家如何与你如何我早不想多说。我如今要讨的,不过是那两箭而已。至于许流觞生死……”
许小曲与他错身而过,她唇角勾起浅薄笑意:“许大人,那两箭,三日,如何赔都由你。钱、权、利,你想如何就如何。许大人也该好生想想,我娘的遗物何时还,如何还。”
“是非功过,我已不想再多说。只望许大人记得,许家本就欠我。”
天光晃得人眼花,许小曲眼眸微眯,拍上祁凤扬的肩。
三人都还是年少时。
他们并肩走过街道,赶往城郊军营。
荣羡迎面而来,蓝衣轻甲,腰间挂着沧澜剑,正是气宇轩昂时。
号角声响彻天地,战鼓骤然响起,如惊雷声声震得人心生万丈豪情。
那一抹火色照彻天地,她在高台之上,旋出灼人赤焰。
一日点兵,两日整军,万数兵马集结城外高台之下。
高台八方起火把,羽箭八面来,带着火油点燃火把。又挂八色幡,牵出八卦八门开天问玄通。
许小曲着道袍梳阴阳髻戴宝冠,手持七星剑行剑召风令八方,但请道君问平安。
卦出康泰,顺天行军。
她点酒三杯,一祭天公,二问鬼神,三敬英魂。
“天尊在上,请佑我军。战出正道,卫我家国。”
“鬼神开路,请庇亡魂。战鼓引奏,不入迷途。”
“英魂酬酒,请护生人。战止戈停,留书丹青。”
战鼓声又起,八面战鼓声震天。高起高落,击起热血不息。
许小曲脱去道袍,将它与七星剑、宝冠、拂尘,齐整置于桃木盘中。她着那一身红衣,大盛帝正欲上前忽听远处一声金戈响。
高台之下,林愿策马而来,朗笑道:“林愿前来送许将军出征。”
大盛帝微笑点头:“那着甲,便由你来。”
“草民谨遵御令。”
林愿阵前下马,先施一礼谢皇恩,再行至许小曲面前。
“小曲啊,我来代你师父送你出征。”
许小曲压下心绪,笑道:“那便有劳林老将军了。”
枣红披挂黄金甲,血作红妆斩虎狼。
林愿为她着甲,最后拍上她肩头:“许将军,饮下御酒一杯,敬天地鬼神,再请英魂,便该出征了。我会在大盛之中,等你凯旋归来。”
御酒三杯,酒浸沙土。
许小曲红衣金甲,背负三尺雪,她翻上野马马背一拉缰绳,马头调转朝城外。
枣红披风微扬,夹杂金戈之声。
她朗声:“儿郎们,该随我出征了!击敌寇,卫家国!”
“击敌寇,卫家国——”
“胜此战,止烽烟!”
“胜此战,止烽烟——”
“承国志,扬国威!”
“承国志,扬国威——”
“出征!”
霎时马蹄阵阵,沙尘飞扬。
许小曲俯身马背,抬手拍拍马脖子:“阿掣,风驰电掣啊,如今可以撒蹄子跑了。”
阿掣嘶鸣一声,眨眼功夫窜出十尺开外。
“好姑娘!”
她身后,薛煜和荣羡各纵一匹千里马,苏星忱、陆岚、青梧三人紧随其后。
再后面,是梁昼领兵。
出得都城,前路更加开阔,大军疾驰路上,百姓避让。
“南下三千里,我们只有一月。”一行七日,万数兵马已至丰阳山下,许小曲挥停大军,在丰阳山下停下。她遥望山上黑云匪寨,找来苏星忱。
苏星忱似是知晓她何意,摇摇头,也看向那方,目光柔和又坚定:“我说了,我留在军营,是为自己。如今前去战场,也是为我自己。你不必再多说。”
“好。”许小曲拍上他肩头,眼带笑意,“我们家星忱,也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浑小子了。”
苏星忱别别扭扭没动弹,别过头去:“嘁,谁浑了!”
“歇够了,就又该启程,过了丰阳山,就要到数百里开外才有歇脚的地方了。”许小曲站起身,就着山下清泉灌满水囊。
她腰间多带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着的,正是邀月阁的烈酒。腰间包袱里装着她的龟甲铜钱,她这才觉得安心。
凤扬早时想跟来,却被祁家派了一圈人拦下。他们不放凤扬走,凤扬只得另想法子。
她怕是要等到明年才能到前线了。也不知那齐老虎会不会跟来。
饮马吃粮,日头已高挂。
许小曲振臂一呼,万军前行。
薛煜策马至她身边,一袭玄色衣衫,背负子午鸳鸯钺,眉宇间尽是恣意。
“终于出了都城。”他松一口气,笑笑,“在里面总觉得憋得慌。”
“是啊,憋得慌。上有暗线下有小人。”许小曲眯着眼,任阿掣自己奔跑,她侧头看去,薛煜忽地拉缰绳疾驰。
她轻叹一口气,拍上阿掣马背,朝后扬声道:“速!”
……
阜城关内,林知节拧眉站在沙盘前,他左臂渗血,染红雪白纱布。
“林将军,该换药了。”军中医官曲禾带着药箱进来,取出金疮药和崭新纱布铺开。
“许流觞如今生死未卜,南域铁骑又已至阜城关关外原,若再无解法,我们只能一退再退。他们正在蓄力欲攻城,再等下去,恐怕会耗死。”
曲禾专心替他换药,几下便包扎好收拾了。她临出门前看一眼沙盘,忽然道:“林将军不是已去书都城,想来援军将至。我们还能守多久?”
“三月。”林知节提起沙盘上枣红旗放在阜城关,心中愈沉。
三月,三月后若再不来援阜城关怕是也守不住。届时城中粮草耗尽,只能再退一步。如今曾占的南域城池已悉数被打下,再退一步便是踏破国门。
他们不能再退了。
“那日林叔来信,不是说闻道长首徒许小曲乃将才,你不信林叔?”
屋中一时寂静,曲禾踏出房门,再没回头。
军中伤兵数百,都还等着她。
林知节这才定下点心神。
义父信中所说,闻甚安门下首徒许小曲正应将星谶言,乃将才。
只……疾行千里南下,若带兵前行,恐怕所需时日更多。
他非不信,而是太过艰难。
且,此次南域铁骑来势汹汹,南域王独孤琦月亲自领兵,独孤雪坐镇军中,又有左右两员大将。十万对十万,他们攻城倚仗的是投石大箭。
大盛久不战,纵然严防死守,也迫于对面昼夜不歇轮换兵士。他们又得地形便宜,掩沙前行,城中弓打皮盾,伤不到他们分毫。
一战栖阳城,叫阵城下,他久不出。攻城数轮,后散兵士,攀城头。滚石滚木齐下,才抗得两月之久。
二战浮南城,铁蹄绕城门,许流觞一战浮南城,迎战兵败。粮草吃紧,兵士无力,保命空城。
三战契原,阵法诡谲多变,许流觞连输两阵,朝阜城关奔逃。他带兵相援,许流觞不知所踪,他只得先行带兵士退至阜城关内。
至今日已有月余,也不知他生死。
所幸,三战并未损兵折将。
南域铁骑已驻阜城关关外原,他已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待援兵,再谈破局。
退守阜城关,是大盛帝最后的底线。南域三城可还,阜城关不能破。
阜城关若破,北上直取都城,铁蹄踏家国。
林知节提长刀上城头,遥望远处南域军营。
那方早已铺开,恐怕临下一轮攻城不远,他得早做准备。
“来人,死守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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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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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叩道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