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城下雪 第2章 男孩子的日记

【今天是我写日记的第一天，要写时间，天气和星期。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是妈妈叫我写的，她说写了这个成绩会变好，必须每天写……

今天我学会了写日记。】

2009.03.14 阴星期六

七年前的冬天，清城大学图书馆因期末周塞满了焦灼紧张的气氛。

看着跳过去跳过来的术语，林真心只想找个地方把脑袋划开后把书塞进去。接着便想找个地方实施这项计划。她抱起书，视死如归地走向天台。

用脑袋撞撞书就得了。颅内吹完牛皮后又认命地抱起资料背起书来。

虽然在清城，但冬天仍然湿冷，学生们大多窝在室内学习，天台比起其他季节清净得多。灰沉沉的天压着冰冷的空气，似在挑衅。

她清了清嗓子，想象着自己是教学的老师或者是演讲家，摇摇晃晃，娓娓道来。

"何同学很不错嘛！这里不就背到了吗？"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蹦蹦跳跳地在天台打转。蹦到拐弯，刚好柔软着陆，踩上了展开的本子——

不对，哪有那么软的本子。

意识到自己踩上了一只来不及收回的手后，林真心只想快点收回双脚，接着左脚绊倒右脚，稳稳地摔在地上。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屁股墩，她连忙上前查看那只遭受重创的手。

“啊啊啊啊，同学太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身前的男子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捧起自己的手。被踩的地方渐渐由白变红，屈伸不得。

接着两人一同望向同样悲剧的本子，上面哀怨地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鞋印。林真心手足无措，双脸急得通红，碰碰男子的手，又怕弄痛闪电般弹开。只好拿起本子使劲用手拍打鞋印。手忙脚乱地道歉。

“怎么办，你的手严重吗？肯定很痛。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本子，是笔记吗，我帮你用橡皮擦……”

男子还没从手的悲剧中缓过来，连忙说不用。林真心却以为是他的推脱，瞟了一眼本子上的内容。

“是日记啊。”她不好意思地将日记本合起放在他盘着的腿上，本子碰到他腿的一瞬间又觉得不妥，转移到了脚边，“你的手好像很严重，真的很抱歉……”

他抬起头，双眼好像没有多少愠色。与林真心淡淡对视后又垂下眼角转动受伤的左手，试着握拳。

看着他勉强的样子，林真心愧疚的心情达到了极致：“去医务室，不，去医院！看起来真的很痛……”

“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他的语气和表情一样没脾气。

“它越来越红了。”林真心用冰冷的手虚合在他的手背之上，“还发烧了。”

男子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找点冰敷吧。”

林真心说什么也要提供冰块，自告奋勇替他装好书本准备出去找冰。关上他的包还发现脚边的日记本没有装上，索性拿在手中，接着薅起自己的书包，带着男子风风火火地快步走出图书馆。

后来，男子废了好大劲才制止住她带他去医院的举动，两个人在买了两根冰棍，在超市门口，一人一根在手上敷着。

红紫的手看着仍然恐怖，这让她的良心过意不去：“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听了林真心一路的唠叨，这次的他认真地对上她担忧的眼神：“相信我，没问题。”

“很抱歉，把你手踩成这样，还影响你复习了。”

想着自己耽搁了他这么多时间，万一人家和她一样在期末考试前抱佛脚呢。那不是谋财害命嘛。林真心越说越矮，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对面却是传来一声浅浅的笑，他抿着嘴埋下头去，用拿冰棍的手蹭了蹭鼻子：“没事的，你背书……很正能量。”

她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刚刚才脱离紧张状态的脸颊又变红了，下意识拿手中的冰棍敷上自己的脸，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冰棍的使命，悻悻地重新放回他的手背上。

林真心觉得现在的自己越变越矮。

干脆变成一只蚂蚁，然后偷偷跑掉！

为了缓解尴尬，她埋下头做出仔细观察的模样，接着清清嗓子，故作正常地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何与光。”接着是一阵沉默。

他不应该接着问我名字吗？林真心看他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只能自己接下去。

“我叫林真心。”

“嗯。”他又变成了一直以来淡淡的模样，刚刚的偷笑好像只是一时失态。

“你是什么专业的？”

“计算机。”

……

“你呢？”

“会计。”

“嗯。”

两座电报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平常话多的林真心跟着何与光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时间也跟着一度一度转着。

等到林真心拿冰棍的手冻得不能动弹，多次确认何与光的手已经没有发热。在她“方便后期病情交流”的强烈要求下，何与光同意了交换联系方式，答应了她要注意左手使用，并接受了她无数个道歉后两人分别。

林真心忍住尖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回宿舍。后知后觉的屁股墩也伤得不轻，看着可怜的屁股和垂危的脸皮，她选择将自己溺死在被窝里片刻。

等她醒来，舍友们都已经陆续回寝。她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一边摸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在书桌前坐下，看着自己随手扔在桌上和复习资料和何与光的日记本，她尖叫地站起身，撞到了凳子。

和她关系最好地蔡榆干净冲上前来替她扶起凳子：“你怎么了？不是说去天台背书，怎么一会来见你倒在床上。”

“我正想跟你们说呢，今天真的倒大霉了。”

此话一出宿舍三个人都凑了上来，竖起耳朵听起林真心今日的坎坷经历。

得知并不严重后，嗅觉灵敏的蔡榆闻到一股不一般的气息，她指着桌上灰色的日记本，八卦的心溢上整张脸，狡黠地问道：

“今天的受害者，这个日记本的主人，长得怎么样？”

这时的林真心才想起回味在天台两人的第一次对视，他冷漠淡然的双眼，微微皱起的眉，看着不算高兴却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心虚的她不敢多看一眼便匆匆躲掉他的眼神。接着耳边又传来他不小心流出的笑声，想起低头抿嘴的他。

头发好像有点长，看不到他的眼睛，那个时候如果他笑了，双眼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蔡榆戳了戳她的屁股，林真心才吃痛地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控诉她的可恶行径，便被手指指着调侃：

“啊！肯定是长得不错是不是！”

下意识想反驳的她此刻脑海全是那一抹笑，自己居然在舍友们的起哄下弯起了嘴角。整个宿舍热闹起来，纷纷逗起脸红的林真心。

“万一你这一踩就踩到真命天子了呢！就算现在不喜欢他有好感也是不错的吧！”

“对，听着也像是个好人，被你那样一踩居然一句脏话也没骂……要是我，我会把你头拧下来。”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冷叶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不是喜欢看起来踏实话不多的男生吗，万一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我怎么知道他是哪种类型。”

“确实，他居然还写日记。”说到这里蔡榆又打起了日记的主意，“要不看看他的日记？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交往不就都知道了吗？”

这个主意被其他三个人强制驳回，毕竟偷看别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做出来的事。

蔡榆尴尬地挠挠头：“那算了那算了，但……至少知道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嘛！小真，你也写日记，还是有共同爱好的不是吗！”她打着哈哈过去。

折腾了一天，林真心也不想再出门吃晚饭。草草洗漱后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写起日记。她的本子封面贴满了漂亮的贴纸，里面塞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糖纸，票根和收据。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精神错乱的话后准备合上日记本，她抬头又看到了那本属于何与光的日记，如果说林真心的日记是豪华精装的小别墅的话，那何与光的日记本单单从外表看是一个刚刚交付钥匙的清水房。

如今像他一样安静的灰色日记本正沉默着躺在桌上。这时的真心脑子里响起蔡榆的回音，鬼使神差地伸出罪恶的手。

最后只是气不打一处来地拍了拍他的日记本，好像在安抚它“没关系我不会偷看你的秘密的”。接着再次翻开自己的日记本：

【他的日记本好素，和他人一样。】

快熄灯时，她已窝在暖和的被窝里，掏出手机，斟酌着用词给何与光发去消息：

【你手好些了吗？】

【好些了。】过了几分钟，对面回复了信息。这让她不禁想象着对面的人用左手打字的模样，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愧疚感再次涌上来。

【你的日记本在我这里，不好意思哦，找个时间我交给你吧。】

【明天早上八点，在图书馆门口怎么样？】她接着问道。

【好的。】

要说晚安吗？手机屏幕映着林真心纠结的脸，她咬了咬嘴唇，编辑着消息：

【希望你手快点好。】

【嗯。】

【谢谢】

谢谢……谢谢？他对她说谢谢？不明觉厉的林真心皱着眉头苦笑起来。这人也太客气了吧，明明是她踩到了他的手啊。

看来这个人真的礼貌过头了。

结束聊天后，她下意识去查看他的社交资料，干干净净，普通的白底头像，昵称也是名字缩写的首字母。点开朋友圈只有偶尔转发的几首歌。

不是我喜欢的歌曲类型呢。

话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呢？

……

合上眼，林真心在脑海里幻想着考完期末后回家，回到和爷爷奶奶住在想象中的小家，这次她在院子里挂上了福字和春联。

在想象的家中，她躺在被大树藤蔓攀援的卧室，身边是奶奶送来的热腾腾的棉花饼。

迷迷糊糊中，在快要睡着的片刻，她一只手拿起一个棉花饼吃起来，一只手自在地翻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灰色日记本……

她突然惊醒。

这样很不道德！明天赶紧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