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山西大同等处地方的总兵官马覿伯,得到太后薨逝的信儿,六月十九日便带领杀虎口官兵五百名,自忒恩军前起程,八月初三日好不容易到了宾喇莫,才被告知没有皇上旨意进不了关。马总兵这才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自以为朝廷传信是让自己奔丧,实际只是命众所周知此事。无法,只好将原委说清,上折皇上请批准。
胤禛看到马总兵的急信,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看才知原来如此。无法,都走了两月了,再让他回去,实在也是辛酸,于是胤禛这次很和气地没有拒绝拜谒梓宫的请求,只简单写:“好。准你来京。”
才放下马总兵的折子,胤祥又向胤禛递过来另一个折子,是吏部的折子。胤祥说自己看不懂,便让胤禛看,便管自己玩起蛐蛐来了。玩得正开心,胤禛却在一边开始对胤祥讲解起这个折子了,“吏部说,按照贡监生考职定例,在监肄业者,会由本省巡抚咨送到部。每年于五月内,九卿以同出题考试,臣部司官收卷后,封送九卿会阅,取定州同,县丞、州判、主簿、更目等职衔,赴考将近千人,但有高下,而无去取,所以冒滥相沿,积成锢习。”胤禛知道胤祥看不清主要还是因为搞不清楚朝廷是怎么安排贡监生的,所以准备从头到尾细细说来,为了让胤祥能搞清楚,国子监的贡生和监生是如何考试,经九卿阅卷然后分配官职的。如此说了一会儿,接着说回折子,吏部上奏的是,因为没有筛去一些人,所以往往有人在其中滥竽充数。今年,七月二十六日,咨送到部的贡监生,共七百三十名,在**外考试。各司官发觉,应考诸生,多有文字雷同,声音不对,不无冒名顶替之弊。胤禛这么一大堆的解释,滔滔不绝,让胤祥玩乐受到打扰,心情开始烦躁起来,蛐蛐逗得好不开心,一边撅着嘴一边逗蛐蛐,手法越发粗暴了。胤禛不想让自己的弟弟搞不清这些事,原因到底还是胤祥自己前些日说想搞清楚这些,一到自己分析给他听,他就又没耐心了。
无法,顶着胤祥的脸色,胤禛坚持念叨:“所以吏部说,应令官员们对应试考生,按名查对,内有字迹不对、声音不合者,就不送九卿阅取,是本身应试的,便照例将试卷封送九卿会同看阅,再以文理之优劣定职衔之大小,不得仍蹈从前陋习,一体混行授职……”胤祥扔了手上的小竹竿,埋起了头,他受不住胤禛没完没了的解释了:“禛,不然你传吏部的官员来吧……”胤祥的厌学之心又上来了。胤祥常常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日日勉励不停,累死不息,但是对在一件事上反复钻研的活儿,耐心总还是缺了许多。无奈胤禛是个平常不疾不徐,但一有明确的追求就要发疯般有耐心地去做的人。这时,如果两人遇在一处,就会出现胤祥听不下去胤禛的连篇教导与计划,胤禛被胤祥的不耐烦也心里鼓火的情况。
好在,小时候教过一段时日算学,继位之前也彼此沟通许久,胤禛已经反复叮嘱自己千百回,只要还坚持对胤祥说,且不要凶他就可以了。这是当初偶尔凶他导致彼此最终痛苦不快,自己惭愧万分不知所措后得出的唯一解决方法。胤禛对胤祥没有办法。胤禛收回了讲正事的语气,软了下来,声音淡然许多,像哄个孩子,虽然他没有哄过孩子:“祥,是你说要好好陪我,所以想对这些事要好好了解,对不对?你也可以完全不管,是不是?”胤禛的语气很自然,就好像自己还在养一个四五岁的胤祥。蒙着脸嘟着嘴生气的胤祥突然笑了,一下子站起身闯进了胤禛怀里,看了胤禛那温柔的样子一眼,逐渐大笑起来:“哥,你何时这么装善了?”胤禛被胤祥一笑,也是后知后觉。是,自己方才那语气是何等温柔,温柔得奇怪,怎么能如此虚假得温柔,这也是自己?最好笑的瞬间,莫过于,自己发现自己为了另一人呈现出完全不像自己的样子,跳出来一看后全是嘲讽。
胤祥被胤禛抱到腿上坐着,胤祥又不心烦了,抱着胤禛脖颈快乐道:“你真卑鄙,如果我方才没看出你在装善,岂不是就要被你心中嘲讽为,只能听好话,又将你教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的笨蛋了。”说完,胤祥又吻在胤禛的唇上,表示对胤禛掩盖自己戾气努力的感谢。胤禛刚要回应起来,胤祥又敏捷地逃开了,随手搬出了装官员牌子的盒子给胤禛:“好了,翻牌子传吏部的来吧!”
说完胤祥跑出了暖阁,大概过了一刻钟,只见他穿了一身更为轻便的青色行服,走在院子里的阳光下,像棵会走路的小竹竿。他手里提着一根赘木,往院子里走,身后跟着苏培盛几个,也各执一木棒,走到院子里最大的那块草坪后停了下来。几个下人跑着去草坪一头就地挖洞,胤祥则在另一头站着,放了一个球在草坪的一个土堆上,扬起那棒子就要将球打击出去。打出去,回头看暖阁窗户,果然胤禛在看自己,胤祥明媚一笑,再回头示意苏培盛他们上前较量。苏培盛注意到皇上在看,于是连忙先向皇上的窗口鞠了一躬才听怡亲王的上前表现。胤禛了然,原来是要捶丸,现在宫里除了小孩,就连小孩也不玩这个了,也就自己的弟弟还有这个心思。看来是嫌自己扫兴,还是不跟自己玩,自己去外面找乐子了。
胤禛低头扫了眼手上的折子,摇摇头,还是得自己对付。胤禛觉得见尚书隆科多有些累,所以翻了吏部左侍郎黄叔琳和右侍郎史贻直的牌子,这两人说话还能清楚些。然后接着观察窗外的胤祥好一会儿,看到胤祥一直是能赢了别人的就放心了。两位侍郎到时,胤祥刚准备收,一听门外有官员,将手头棍子一扔就跑进殿里去了。胤禛看完其他折子,刚好走到门口,接了胤祥满怀,干脆先把他抱回了后殿,让人备水。胤祥推搡了胤禛半天,才将胤禛赶回了前殿办事,自己沐浴。
胤禛到时,两位官员已是跪在东暖阁,见皇上来了,一齐低头行礼。皇上心情仿佛很好,不仅免礼,还赐了茶,仿佛是为慰劳两个官员跑过来还等了一会儿,让两位有些紧张的心都平复了不少。皇帝轻松开口:“唤你们来,是为贡监生事。”说着将方才那个折子递给黄叔琳。两位官员很快看起来,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看两人很快了解,胤禛接着道:“此朕稔知之事,此时还有条陈此事者,朕原正欲办此事,此奏甚可嘉。所议甚为详尽。”没想到今日是来被皇上称赞的。往日,吏部折子但凡收到什么称赞终究都算尚书的,哪里轮得到自己两人。很明显,这位皇上知道,折子所奏之事,是自己两个讨论出来的,两位官员心里更欢愉了,只是黄叔琳温和无声笑着,史贻直好像更冷静准备听皇上的吩咐。胤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吩咐起来:“惟仍送九卿阅看,人众,瞻徇各自熟人之处,亦不可料。目今考期已近,将九卿大臣、翰林院翰林等之名开列,视考生多寡,量其敷用,遣几名之处,由尔部具奏请旨,朕亲派,余依议,如何?”皇上这个安排就是为防有人偏袒熟人,九卿公阅,当然得以公平许多,还要亲自选人帮忙,实在合理。两人都磕头遵旨,倍感幸运自己的奏议得被考虑。
黄叔琳比较谨慎,史贻直正直记性好,胤禛今日特别叫他们来,也是想再仔细看看这两人能耐,如若可以,到时还要用去地方,做出些大事业才好。胤禛善识人,看长期功劳,也善从第一面之言行看出人品性情。这两位官员,同而不同,都勤奋谨慎,甘心效力。黄叔琳是探花,学问好,但温和得不够坚决,办事可能容易遇到麻烦,如能不犯错会是个好官。史贻直学问虽比不上黄侍郎,亦非世家,但眼神果断,在地方锻炼锻炼,作为是能更高的。胤禛谈完正事,见胤祥还没出来,便又与他们聊了些无关的,例如家中兄弟与平日兴趣等语后,对两位侍郎也心中更有数了些,两位侍郎更感皇上不似上朝时冷峻,实为亲切。
突然,胤禛听到殿外造化在吠,便让官员们退出去了。他知道,胤祥出来了,等了一会儿,等不及了,便求助造化催促了,王子的耐心真是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