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 第191章 富宁安折

初十日，胤禛收到靖逆将军富宁安奏谢天恩的折子。富宁安身居巴里坤，一折往返实属不易，他的一言一行，胤禛也并不能全然了解，便常通过来去京的官员中间传话，如果没记错，上一次和这个将军联络，是通过护军参领法保传话。当时，年羹尧密参了富宁安一本，说富宁安在巴里坤为事优柔，一些要务也会拖延许久，听闻其下官兵百姓生活得不甚如意，恐有不忠不诚的心。看了折子，胤禛回想富宁安留下的印象，这个将军，长得倒是秀气，能真心禀事，但总有些唯唯诺诺，总有些不敢大胆禀事的一般官员习气，不像个将军，不受那大胆的年羹尧待见也是自然。所以胤禛也不觉得这富宁安能有什么坏心思，当时便与胤祥讨论了一下，胤祥比自己更能善待人，并不会随意判罪，所以胤禛问胤祥意见不过是为将此事先放过。果然胤祥觉得唯诺一些不算坏事，能够理解，于是胤禛便干脆令即将出发前往巴里坤的法保，一字一句准确传达圣谕，让对方生点警觉，忠诚奉公，有问题及时纠正便好了。

如今富宁安回了折，胤禛料想所谓奏谢便是谢自己不判他罪吧。果然，翻开折子一扫便见：“法保前来巴里坤，谕奴才：尔前去，暂告富宁安，闻得年羹尧将伊密参，此乃无据之言，富宁安为国殊死效力，年羹尧又忍心乎？伊之题本朕亦阅览，竟无事。富宁安竭诚效力，朕稔知。钦此。”胤禛看笑了，这法保怎这般憨傻，让他一字一句传，竟真是原封不动。看到后面，又不禁觉得自己怎么也有这么虚伪的时候，不过当时应该真情实感吧，也是希望富宁安能不辜负自己的信任来着，难怪连胤祥都常说自己像个小孩，是还挺单纯的，不跳出来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可爱。胤祥注意到一旁的胤禛笑了笑，放下手中画笔，靠近胤禛身边也要看，胤禛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合起折子，抱进自己胸口，见胤祥坚持来抢，于是立刻更是扑倒在炕上，用身体盖住折子，不让胤祥看。胤祥见胤禛突然像个小孩守住自己玩具似的藏折子，更是生出兴趣，在胤禛身后扒拉胤禛。胤禛认真守住，坚持了一会儿，胤祥看到自己的画还没画好，怕再晾一会儿画出来颜色要不一样，便不争了，放过胤禛，回到自己位置上。胤禛感受到胤祥不争，心里满意，就是知道胤祥没有争抢的耐心，果然如此，坐起身来。

接着看了一会儿，胤禛还是反思，自己刚才也是下意识想躲，竟是产生了点羞意，在胤祥面前自己还有什么好羞的呢，胤禛客观想到，于是对已是认真自己画画的胤祥递去折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自己太好笑，怕丢人，王子想看就看吧。”胤祥只是看胤禛躲闪心虚得可爱，所以偏想逗胤禛而已，实际胤禛写的无非是那些幼稚的话，自己也可以不看，所以现在已是进入自己的画里，也就是不打算再做胤禛不那么愿意的事：“没事，我没那么想看，见哥哥心虚得好玩而已。我要接着画画了。”胤禛这才看过去，胤祥正画着一个草图，貌似是穿着璎珞的佛像，于是不禁打趣道：“没想到王子还很喜欢。”胤祥这才看向胤禛，羞赧而正直道：“闲来无事，回想回想。”实际胤祥确实是有些喜欢那天的璎珞，但后来被胤禛收起来，也实在没再好意思让胤禛交出来，所以干脆自娱自乐。胤禛看着胤祥睁眼说瞎话的羞涩，也不再招惹他，心想还是得将那个楠木盒子放在更明显的地方给胤祥，接着主动对胤祥解释道：“王子，这个折子是富宁安回的，之前不是年庚尧参他，我派人去提醒他了么？”胤祥突然一笑，好像很清晰地记忆起来：“哦，所以兄长一定是在害羞自己那么虚伪地说皇帝不忍心，年将军也不忍心的话吧。”胤禛一听，也是无奈王子对自己倒是了如指掌，于是伸手轻轻点了下胤祥的额头：“王子聪慧过人，朕服气了。”笑罢便继续看自己的折子。

这靖逆将军的回复果然还是熟悉的卑微，不过卑微里的感动倒也算真诚：“奴才跪聆，顶荷非常隆恩，方寸顿乱，叩谢涕零，不能自己。奴才蒙圣主之恩，天地高厚，不能一一剖白。然奴才孤独，惟仰赖圣主而生，所蒙鸿恩，当铭刻肺腑，备加敬谨，竭尽驽骀效力，奴才除仰瞻圣主叩谢外，已不得具奏之言。故将叩谢天恩之处谨恭奏以闻。”本无意细读套话，扫到“孤独”二字，胤禛心中倒是顿生同情之感。胤禛知道自己和胤祥不一样，不是个擅长同情人的人，大概对于自己来说，所谓同情，就是能同感他人之情，看到有人真挚说出孤独，而不是故作强大，胤禛便更能理解。胤禛深知，因为个性难全的孤独，外界常常是无法理解的。虽然富宁安只是个有些小心的人，但守在边疆，大漠孤烟，又被他人无法理解，当然孤独。在这多有套话的折子里，富将军也是难以想到，只两字便能叫这看似严厉的皇帝同情了。而胤禛也不是个只会内心同情的人，他觉得如果只有心里想，实际不做些什么，便是虚伪的，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允禩那样充任好人的样子，便更是有意摆脱。于是胤禛便朱笔在折末批下：“此系富宁安回奏之折，现发于尔看看。”接着向旁边一摞折子看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折，将富宁安的折子夹了进去，心中称意了，看向胤祥。

胤祥看似是在画画，时而也会看看胤禛举动，看胤禛方才折腾了一通，空气中传来快意的感觉，胤祥便主动开口问道：“皇上将富将军的密折给别人看了？”胤禛快乐，胤祥果然一直关注自己，自己很乐意分享，正要开口，胤祥好奇那是更好的，便轻松回：“当然是我们川陕总督年将军了。”胤祥一笑：“兄长不怕他怨你？”胤禛自信道：“怨有何怕，总要给年将军交代，让他知道，参折不能随便。如此还能让其两人互相监督，以后也不用表面虚以委蛇，自然都安心听命于我。”胤祥提起了他的画，画上是一尊漂亮骑象的普贤菩萨，手持如意，温润清净，不知评论的是胤禛，还是评画，只听他满意道：“修治庄严十千不净世界，令其严净，如青香光明无垢世界，普贤也。”胤禛自然快乐一笑，附和称：“教化无量菩萨，令心清净，皆趣大乘，悉使充满我之世界。”彼此会心一笑。

午后，大学士马齐与白潢来养心殿求见皇帝，恭拟上大行皇太后尊谥。大学士们已是拟定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胤禛看了下便允了。念近日大学士们同礼部官员都辛苦，又赏了他们一些物件银两，便让他们下去了。大学士们都很舒心，心道替新皇办事真是舒适，一开始还担心四阿哥太挑剔严苛，圣心难测，如今接触起来，原来能凡事安排简洁顺利，还总及时封赏，实在难得，便心照不宣地预备更仔细谨慎些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