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刚登基,除了一些正事,也顺便考虑了下那些与自己为敌的。
最是明显的当然是不甘心的允禩一伙人。允禩,没什么实力,根本没机会,却又不甘心让自己舒服,想给自己捣点乱去支持胤祯,善做好人招了一丘之貉。跟着的一伙人,大多草包,用了也不足一提,直接扫了又让他们得意自己还有点意思,胤禛想着不如先用着,做点苦工,做不好了再清理干净。于是他不仅封了允禩,也提拔了他身边亲信,将爱新觉罗·苏努封贝勒,将内阁学士宗室佛格提升至一品大员。
但被推到最前面的允禵就没那么幸运了。是胤祥也不会是他,胤禛嫌弃自己有这么笨的所谓亲弟的,愚笨还要有配不上的野心,给自己找了些没有意义的麻烦,胤禛也就懒得让他舒服了。先皇崩逝时,允禵恰镇守西北,平定准噶尔叛乱,手中有十万八旗兵,碍于军需物资都掌握在四川提督年羹尧手中,这十万兵马就毫无用处了。胤禛是无所谓他如何的,公开传谕派延信迅速前往甘州,管理他大将军印务,又传密旨与延信:“尔到达后,尔将大将军王之所有奏书,所奉朱批谕旨,均收缴,封闭具奏送来。倘将军亲自携来,尔速陈其由,于伊家私书到达前密奏。倘尔稍有怠懈庸懦、使其观家书而未全解送,朕则怨尔。途中若遇大将军,此情万勿被发觉,惟尔抵达甘州前,称谕旨赶到,尽告彼处大臣等。尔抵达后即收领印信,掌权之后再行。此间事甚机密,尔之所有密奏文书,以大将军有奏书之匣、钥匙,尔传旨取用。若平常具奏,则普通封奏,札克丹等、太监等若强推诿谎称将军亲自携来,即行执拿,一面具奏。”胤禛也并非担心允禵那能有什么威胁自己的先皇旨意,只是知道先皇是何等犹豫不决,留下一点对允禵等的有利的,都于自己是多余的烦,所以准备一并收上来,叫他这个聒噪的弟弟闭嘴就好。当然更重要的是,好好看看这位大将军王贪了多少军饷。胤禛密折中假设了那么多种可能回收旨意不顺的情况,却都未发生,延信一到,传罢旨意,允禵也就识时务地交出了兵权,奉旨回京吊丧。
话说十二月初七,延信于双山堡遇大将军王允禵。允禵凭其还算强壮被任大将军王,胸中实在没什么心思,一见京中来的延信,立刻下骡执住延信手就是哭,延信拉着他走进一旁店铺。允禵便控制不住哭着问:“皇父何病,此事作梦亦未料到,有如此之例?”痛哭不止。延信想着该收的都收上来了,也是一一诚实告之,自己是如何在畅春园见先皇最后一一面的。允禵一再哭泣,经延信劝慰再三后启程回京。接着延信又统查了大将军王各处家书,最后又给皇帝回了一折,并说明这日事。允禵一到京,便发疯似奔向景山,被拦在景山外,因恰逢皇上祭奠。他一身蛮力就要闯入,大骂侍卫:“尔等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兄长是当今皇上!”闹个不停。终于廉亲王走了出来,将他拦下,他才安生地在景山外安静等了起来,心中有万千不快,不知是因先皇之死,胤禛即位,还是自己现在一文不值地被扔在景山外,一无所有如丧家之犬,也不管什么体面,就是跪在景山门前大哭。后来,胤禛无暇管他,尚在寿皇殿就是派人将他关进了景山某个殿里,让他好好读书尽孝,莫再发疯。
允禵回来了,前线战事却是不停,胤禛要接着将先皇未完的事做完。这日,便宣怡亲王、隆科多等进宫商议。
胤禛能坐上皇位主要是自己多方安排,长期谋划,最后抓住时机。有些见证的人,不算必要,也碰巧发挥了点用处,勉强算得上是功臣,如被称为舅舅的隆科多。如果说年羹尧在外管兵力,那么隆科多则在内控制京城。先皇崩逝,隆科多任九门提督,掌握卫戍京畿大权,先帝去世当晚正是他带领步军统领衙门封锁京城。之所以称舅舅,便因他还是胤禛的养母佟佳氏的弟弟。故而在众人看来,隆科多当是新帝在朝中,除怡亲王外最信赖的大臣,胤禛也给了他合规矩的殊荣,承袭一等功爵位,加封吏部尚书,一等阿达哈哈番,甚至还可以不经奏请便为清廷铨选官吏。
如此一来,隆科多也是自诩权倾朝野,自然对什么事都大胆非常,毫不犹疑。如今,面对西北战事,亦是多了分猖狂,少了分谨慎。这隆科多顶着红宝石宝顶冠帽,腰带皇帝赏的觉罗红带,身着褐色两开裾袍,前配绿松石朝珠,身着简单,但细节处处彰显其地位之高。他言语随性,自负军事才干也不少,听皇帝寻求自己建议,便直抒心中想法:“策妄阿喇布坦无故起衅,再怎么打都不为过。更何况我们已占乌鲁木齐,先皇在就打算竭力追击剿除。臣以为不应再等,正好前两年刚换过一轮新兵,有何兵员统统用上,直捣他准噶尔。”隆科多不禁在说自己的想法时再搬出先皇,以佐证自己的想法正确。皇帝听他慷慨激昂,信心十足,也只是随他。旁边的官员也没有敢反驳他的。胤禛并未承认对方计策,而是将眼睛投向一旁的胤祥。
胤祥此时只是不经心般看着桌上的地图,一言不发,貌似同意,又貌似没有想法,像个不相干的人。只有胤禛知道胤祥的真正作用,发声问他:“怡亲王可有想法?”胤祥这才获得了说话的权力一般,要知道长相如此年轻又清秀的一个王爷,朝中众人都觉得是托着和他兄长的关系才一下子坐上亲王的先皇皇子,想要服众实在太难,他安静是应该的,但皇帝让他说,他要是说出个不一样才奇怪。然而,养心殿西暖阁这小小的空间中,一个清亮温柔的声音淡淡道:“不可取。”
官员们逐渐发现,怡亲王常是沉默,一言不发的,仿佛没有答案,往往最后开口,一旦开口,就突然能好好解释起来,让人听了也挺有道理。如今,只见他淡淡忽略了一旁隆科多惊讶不爽的表情,从容缓缓对答:“如今我军已占领乌鲁木齐,气势正盛,对方定会借外力兴兵自保,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罗卜藏丹津。”只见他清瘦的指节落在了地图上的青海上,“倘若我们不顾一切往准噶尔去,对方熟悉当地形势占优,而背后又会有同盟,不知我们将会被围杀在哪个盆地中。”简单的几句话,倒是将当前局势分析得清楚,还考虑到周围一切可能的盟军策略,让在场的官员都有些惊讶,让隆科多傲慢的脸上一时无了方才的光彩。
这是十三皇子也与先皇出巡过不少次,一次就是一季,他踏过多少风沙草原、高山盆地,是在场的官员都不知道的,如此一听,他们都心中暗自叹服,感到隆科多还是自诩年长纸上谈兵了。又见皇上那脸上满意的神色,看着怡亲王,也是无尽的欣赏,大家心中对此事都有了答案。隆科多被说得略微语噎,只是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建议被人推翻,于是反对:“我军数量庞大,全用上,指不定谁会输。”胤祥的眉眼终于微微划过对方,那眼神好像实在不想与对方再争论下去,感觉对方听不懂话,隆科多也是个聪明人,可被这眼神一扫感到受到一种难捱的轻蔑,又想发作,只见胤祥已经老早回过头,不再看他,而是看向皇帝,低低出言,“望皇上令我军先行整肃重编,先帝用兵八载,兵丁甚属辛苦,从前虽将老弱者撤回,今又历一二年矣。夫兵不务多,惟在精尔,须将实堪效力者,存留足用。现今各处兵丁,不拘满洲蒙古汉人,择其精炼者,存留军营。其年老残废者,于今年青草之时,令其各回本处便是。”
胤禛和胤祥见过大漠孤烟的荒凉,也看过青绿万里的广阔草原,见过寒光照铁衣,也遇过路上多饿殍,他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更清楚胤祥话中意思,弱者在战场上已经数不得数,只是纯粹的牺牲品,而他们心中也许还在等杨柳依依回归日。比起论策,胤祥对为边疆普通百姓说上几句话显然是更发自内心。胤禛看着对方认真从容的神情,心中很是满意,自己弟弟真的长大了。
胤禛凝着看了胤祥好久,胤祥的话都停了,他还是舍不得松开地看着对方,只觉怎么样也看不腻。虽然皇帝还没说出意见,但这样的欣赏眼神已让一旁的隆科多一脸黑,自觉不想再在这里接着议论,不禁出声,抓回皇帝注意,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皇上,怡亲王所言的确合理,臣方才尚未顾及边边角角,只从大局观事而已。怡亲王倒是心思细腻,想了不少与大局无碍的事。”胤禛也听得出来这隆科多实为一边给自己找借口,一边正酸上胤祥一二,也只是简单回他:“的确,王弟果然心思细腻,不仅考虑大局,对民生百姓也总能有所关照。既然舅舅也同意王弟想法,那朕便传旨照怡亲王说的办,先整肃重编,继而观对方下招如何出,我们再做举动。”隆科多心中只道自己可没说半个同意,但无奈皇帝已经传了旨,木已成舟,便收回了方才的傲气。接着便听见皇帝让怡王留下,其他人退下的吩咐,于是不甘心地向皇帝跪安,盛气凌人地离开了养心殿。
隆科多一走,胤禛回头看胤祥,伸出手对胤祥:“王,过来。”胤祥这时脸上没了方才的坚定与智慧,一脸不好意思,听着胤禛的话慢慢走了过去,手搭到胤禛手上,被胤禛牵着坐到了身边。才坐定,胤禛已是从座上起身后蹲在胤祥膝,双手抱到胤祥腰上,仰头看向胤祥夸到:“说得很好,还自己加了一段。”胤祥眨了眨眼:“没传错你的意思吧?”胤禛摸了摸胤祥的脑袋:“很对。”接着笑着看向胤祥很是欣赏道:“我的王弟见多识广,既英俊好看,又智慧多才,还性情真挚,我真是有福。”胤祥轻笑反问,“真龙天子还需因我有福?”胤禛将自己的脸放到胤祥腿上,侧过头,抱紧对方的腰后,闭起眼睛,休息着享受道:“是,什么也不如弟吉祥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