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家来人,她是有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陈家现今国内的掌权人,所以当陈家九爷让他搬离金陵,去往海外时,她也只是不急不缓地开了门,自顾自地站在门边的酒柜旁,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倚着柜子喝了一口,看着门外的人,甚至还有心情想:生的没有少笙好看。
“我不会走的,你们不必劝我。”她看着门外的陈九爷,“这样好了,你们把他生前住的江南小筑给我吧,也算对少笙有了交代。”
就这样,她拿到了江南小筑的钥匙,可是后来她也没有机会住进去。
战火从南边打起来的时候,她就坐在自己家里绣嫁衣,这两年整个政府上下局势紧张,就连白天,街上也是不安宁的,她对这些生不起兴趣来,而受到影响的,也包括电影公司,几乎没有人在拍电影了,即便是拍了,也上映不了,更没有人去看。
她早早寻到那家绣嫁衣的铺子,拿到了那件被烧了大半的嫁衣的图纸,很漂亮,她又想起陈五爷了,果然啊,人一旦开始挂念着另一个人,那么她也就不在无坚不摧了。
没有人打扰的日子总是过得忽快忽慢的,就像她绣的嫁衣,好像才开始绣,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绣完了一半,有时候绣上半天,有时候又不绣,这都全凭自己的心情。当嫁衣绣了三分之二时。
也到了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她是不想离开的,可是看着尽职尽责守在自己身边的阿木,以及阳台上眯着眼睛打盹的毛毛,她心软了,她舍不得。
她仔细收好了绣了三分之二的嫁衣,看了看这个住了快十年的地方,没有留恋的走了,谁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近二十年,在各处不断辗转中,许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毛毛总是反反复复的生病,有几次,看着无精打采快要醒不过来的毛毛,她都已经给它找好了埋葬的地方。
甚至有那么几次,看着虚弱的毛毛,她狠心地想,就这么埋了吧,这样就不用在痛苦了,可是,当毛毛睁开眼睛看着她,软软地叫一声,她抱着毛毛,嚎啕大哭。
阿木就一直默默守着她,一切都帮她打点妥当,亦如当年那人还在时做的一样。
辗转了许多地方,最后在云南暂居,毛毛最后也挺了过来,只是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最后在一个冬天悄悄的去了,在陈五爷去世后一共陪了她六年,安顿下来的她,继续绣着嫁衣,到后来,她甚至都快忘了当初绣嫁衣的目的了,只是日复一日固执地绣着。
过了几年,战争还在继续。当她再次站在讲台上时,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恍惚之中都是命运的安排,亦如当年的她被人挤走时,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人重新请回到讲台上,担任课程老师。
她一开始担任的是小学课程老师,后来去了中学,最后又到大学里去了,她教过国文,教过英语,甚至于兴趣来了,她也会教教他们各样的礼仪,她早年间学的,如今成为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恐怕早年间的她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日,她也能为祖国,能为祖国的未来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几年里,她想过让阿木离开,可阿木亦如当年般的死脑筋,一直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他做到了当年对陈少笙去往上海前的承诺,甚至做得更多、更好。
直到新政权建立,而她回到南京的时候,她已经有五十多岁了,阿木也已经四十多了,本来以为她会走在阿木前头,她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就怕哪天她走了,阿木一个人会孤单。
可是世事难料,阿木在一个雨夜突然病了,年轻时候受的伤,积累的旧疾,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突然之间找上了门,半年也没有挨住,离开了。
他离开时,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睛黑沉沉的,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他的手颤颤巍巍的,已经抬不起来了,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临死之前,阿木要说的是什么,左不过就是让她好好活着罢了。
她终究是成了最后那一个,被剩下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