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窗帘紧闭,一盏灯都没有点,陈絮看不清那张人脸,头发早被汗水浸透,丝丝缕缕糊在脸边鼻口,她很想空出手扒拉开,但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一道狭小的白光掠过她的眼周,手上的重压瞬间消失,她抬手往上,嘴巴却在下一秒被死死堵住,生理反应的声响全部寂灭。
“你怎么回事?!你让我的女儿和她的儿子谈恋爱?”
手机被他开了免提,这个声音她认得,连着好几天,深更半夜打来电话扰人好戏。
“他们家是什么皇亲国戚吗?我把今今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干什么?”
身上的人翻身离开,而后她听到了垃圾箱里很轻微的响动,他就这么中途结束了,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温柔缠绵而是充满了野蛮恶劣。
“在干。”
第三个字音打在陈絮的心口,她差点忘了呼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乔正……”
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出声喊了他。
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也听到了她的声音,默了半会儿才继续说话。
“我对你的情事不感兴趣,但你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往今今面前带,不论如何,今今是我的女儿,在她感情方面,我们要统一意见。”嗓音又冷又干,没有情绪。
“这些又是你哪个情人告诉你的?你还是老样子,自私自利。”
陈絮弓着腰占据床的一角,脑子混沌极了,他和她是已经离婚多年的夫妻,却在她这个正牌女友面前,不顾场合不分内容恣意地打情骂俏。
“我自私自利?乔正你如果办不到,就把今今还给我。”
“周家小子只是女儿这里的过客,她们不会结婚。”
“你最好保证那个贱人没有碰到女儿一根汗毛,不然,我就算跌得头破血流,也会把今今带走!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女儿!”
乔正离开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切水果。
关门声很响,他和前妻最后应该聊得不算愉快。
他总是这样,说走就走,一句交代也没有,兴许又是回家陪那个宝贝女儿了。
她的所有亲密体验都来自于乔正,但她没有从中享受到乐趣过,大学时住的四人寝,其他三位都名花有主,时常在寝室大谈特谈自身体验,她虽然羞于表达,但其实内心是怀有憧憬的。
她在冷冷清清的厨房拢上手臂抱住了自己,她要想想办法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等他那个前妻回来,她就会一无所有。
二天后,她在豫园见到了电话内容里的两位主人公。
闺蜜肖清灵过生日,知道她找了个有钱男朋友,便撺掇她到这里来办生日,饶是跟了乔正消费水平已经极大提升的情况下,在看到菜单时仍不免乍舌。
肖清灵叫了十来个朋友,有几个是她之前就见过的,率先在她身旁依次落座,她们有意攀附,但陈絮却不想浪费功夫在她们身上,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捡着聊。
肖清灵一开席点了许多菜品,陈絮虽然肉疼,但想到两个人互相陪伴了这些年,而今天她又是寿星,便也没多嘴随她去了。
饭酒下肚,桌上的谈话越来越放肆大胆,几个女生的嘴收也收不住。
豪门富太太,母凭子贵,移居海外,字里字外都是冲着她来的,陈絮也不知道是触到了那根弦,起身离开,肖清灵忙不迭留她。
“今天我生日耶亲爱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她还是妥协,退了一步,“我去洗手间。”
外人从来只看得到光鲜,却不知内里不堪一目,她在洗手间稳了稳心神,补完口红才往回走。
到了发现包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她没有迟疑提步进入。
入目却又是一番陌生的光景,里面站着一对壁人,打眼瞧了便挪不开视线。
女生这时也看先了门这边,她撂下一句:“走错了。”就退了出去。
她第一次来这里,包厢又都长得大同小异,走错还偏偏和她撞上了。
刚走出去两步路,就听到里面的那个男生在质问:“他是什么人?”
“你管不着。”乔衿予回得语速很快。
她鬼使神差竟然贴着那面墙,掏出手机来看,但注意力全在耳朵上。
里面声音空了几秒,低沉的男音再度响起:“嗯,要我打到他说为止吗?”
“你犯什么混?我讲过了你忍受不了就分手,以后也就这样了。”乔衿予声音透着不愠。
“你说上瘾了是吗乔衿予?”
“对呀,我的态度还不够明了吗?我早就想和你一拍两散了,你以为……”
紧接着有高跟鞋急促划拉瓷砖板的声音,什么东西撞到了饭桌,沉闷闷的一记重响。
属于男生的厚重呼吸漫到走廊,他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你想要去法国,我送你过去,等你玩够了我去接你回来,不用走官方渠道,你爸爸不会知晓。”
“你不能因为旁的原因,随意和我提分手,这对我不公平,你想要做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不需要,”又是一阵高跟鞋的划嗞声响。
“出国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没了周公子,还会有张公子、林公子,周川觅分手吧。”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一个侍者匆匆闪过,站到包厢门口的位置,神情慌张:“周公子,您……”
“滚出去!”
那个侍者小心翼翼退出来,却发现了她的存在,“女士,需要帮忙吗?”
陈絮不好再继续听,点头跟随侍者回了自己的包厢。
肖清灵看她脸色不对劲,便问她:“出什么事了?去了这么久。”
陈絮勉强笑了笑,“没事。”
她夹了几根茭白摊在碗里,却又放下了筷子。
京市能被人尊陈一句周公子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她早该想到,乔正口里的周家小子就是周川觅,那也是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少女怀春过的目标。
只是她没想到乔衿予竟然要背着乔正去法国,去了还回来吗?回来的话会带着另外一个人一起吗?
她很后悔,应该再等等,听了一半卡在这里,她懊恼万分,直到一个侍者进来。
他眼神飘忽,嘴唇启合数次后,终于发出了声音:“您好,因为我们只见乔总带乔小姐来过,所以乔总的副卡被换班的工作人员,转还给了乔小姐,不过我其他的同事已经帮您过去问了……”
他话没说完,抬手附上了右边的黑色蓝牙耳机,然后看她的眼神变得怪异。
在她还没有弄明白时,那对壁人陡然出现,包厢里起来了一阵倒抽气声,乔衿予脸上挂着冷笑,施施然走到了陈絮对面,目光落在桌上。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卡,不久前陈絮刚从包的最内层拿出来交给了侍者买单。
卡面被她横切敲了两下瓶身,她目光扫过一众人等,“这酒谁点的?”
明明是一句质问,但她的音色低低婉转,让你忍不住想要马上回答。
“我点的。”坐陈絮左边的肖清灵说。
“你很会喝啊,40万说点就点,”她眼神轻佻,肖清灵发觉她在审视自己,而后听到她略带嘲讽的开口:“吃喝这么有品,怎么不给自己搞套像样的行头呢?”
肖清灵偏头去看陈絮,她头低着,看不清表情,但一双手死死掐着大腿,她的腿好像在抖。
她顿时怒火中烧,一下弹起,“你算老几?没你爹你吃谁的喝谁的?你一个拖油瓶在这里叫嚣?等我闺蜜生了男宝,我看你再怎么狂!”
“原来是你闺蜜呢,刚才是你在门外偷听吧?你好像很喜欢‘偷’?”
“我爸爸什么时候成冤大头了?连外面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也要一起养了?”
陈絮泛着泪的眼睛瞟了她一下,肖清灵扶着她的肩膀,冲乔衿予喊:“你嘴巴放干净点!有娘生没……”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周川觅手长把人捞到自己怀里,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轻声解释自己忽然的“插手”行为:“我只是担心她会碰到你,你继续。”
肖清灵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声嘶力竭大叫:“打我!她打我你也坐着看戏!我是为谁出的头!你怕她干什么!”
陈絮终于起身,在一干人惊诧的表情下,将肖清灵按住塞回了板凳里,而后不顾脸上淌的泪,哑着喉咙对乔衿予说:“今天的事情我会和你爸爸解释的,你闹也闹了,羞辱够了气也出了,能不能请你离开。”
一桌子人各怀心事,有的了解一点实情的,也开始同情起陈絮。
于是有人见义勇为发声:“是啊美女,你看你们家的私事,关起门来说不更好,何必牵扯无辜的人。”
三三两两附和:“对的对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相煎何太急。”
“总是有缘分做了一家人嘛,和为贵嘛是不是。”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她架在道德标杆上,乔衿予真的是烦透厌极了,她垂眼去睨一边的侍从,
“流水是多少?”
早就看得目瞪口呆的侍从,木木应了一声,然后慌张低下头查看平板,“……一共是56.9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