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309章 水中回响

一句问话，却是问了李霸地两个问题。

因为是否阻止默苍离的前提是，默苍离是真是假？倘若确定为真，不用多说，李霸地怎样也要防止神蛊温皇插手。

但如果温皇要见的那个默苍离是假的，又该如何处置？毕竟假默苍离所做的事，未必不会对中原有益。其中各种可能性，如果不能考虑清楚的话……

“还请前辈切勿插手。”

李霸地望向神蛊温皇不知何时恢复为蓝色的双眼。

“众人皆知默苍离是墨家钜子，而此前败于胜邪封盾的玄之玄，与墨家也颇有渊源。墨家内部不和已久，倘若真有假默苍离，多半便是玄之玄残党暗中筹划，伺机反扑。玄之玄出身影形一族，那么，假默苍离也极有可能就是影形。对付影形，胜邪封盾的经验非常丰富，就不麻烦前辈了。”

神蛊温皇在羽扇后面笑了一声，提起茶壶倒上两杯茶，羽扇一扬，推了一杯给李霸地。

“既然小友这样讲了，温皇却之不恭。清茶一杯，聊以招待。”

这次李霸地喝得很干脆。茶水温度刚好，闻起来没什么怪味，喝进嘴里清润解渴，还有点回甘。等他喝完，神蛊温皇说道：

“温皇前来求取织命针，非是取人性命，而是治人心病。现在织命针没了，温皇的药材缺了一味，小友，你可否有备选？”

李霸地不知道他又在神叨啥：“前辈打算给谁治心病？”

神蛊温皇笑眯眯的：“你的敌人。”

李霸地抱起胳膊：“哇，那可多了去了。”

神蛊温皇羽扇轻摇：“所以才要小友提出备选，温皇好对症下药啊。”

李霸地说：“忘今焉。”

神蛊温皇说：“苗疆前国师，更是亲身教导小友，师生之谊令人感慨。”

李霸地说：“穆凰娇。”

神蛊温皇说：“羽国人士，还珠楼的信息并不多。既然小友开口，温皇姑且一试。”

李霸地说：“铁骕求衣。”

神蛊温皇说：“诶～苗疆有这号人物吗？倘若说御兵韬，温皇倒可以为小友请来。”

李霸地说：“欲星移。”

神蛊温皇说：“嗯，中苗海三方和平条约缔结，但仍无法杜绝海境有野心的可能。只是温皇听闻，胜邪封盾掌管中原后积极主持修改条约，小友加这一味药，可要当心了。”

李霸地说：“别急，还有更猛的呢。”

神蛊温皇说：“此人……”

李霸地说：“赤羽信之介。”

神蛊温皇一直摇着的羽扇停了。

“药性的确猛烈如火啊。温皇知道小友复仇心切，但面对此人，急不得。”

李霸地说：“真金不怕猛火炼，真药不怕猛火炖。再者说，前辈，你就不想看他和默苍离对阵吗？”

神蛊温皇“嗯”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

“果然，你总是能带来更有趣味的可能。这几味药材，吾替你备下。”

李霸地说：“前辈会特意提到胜邪封盾，想来其现今的体量已经难以忽视。如果前辈要设局，最好跟胜邪封盾通个气。毕竟等我喝完喜酒，还是要回中原，到时候前辈仍然得和胜邪封盾交接。”

神蛊温皇说：“实际上，盾主与我也有不小的因缘了。这次默苍离复出，相关的线索，他也同我交流许多。小友如此信任胜邪封盾，看来温皇对他，应该更加诚恳才行。”

屋外传来几声鸟叫，李霸地回头望去，看月亮滑落的地方，已是四更半了。来的时候已经不早，再耽搁下去没法和冥医交代，于是他起身告辞。

神蛊温皇并未过多挽留。当然，就算他留人，李霸地也不敢在还珠楼过夜。他躬身行礼谢过，转身踏光回到之前的茅草屋。

接着在冥医严厉的目光下乖乖坐上床，吹灭蜡烛，盖好被子睡觉。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冥医才放松架势，轻叹一声给他掖好被角。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俩人都没起来床，李霸地反复做着混沌的噩梦，被惊醒时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冥医过来喊他的时候脸上挂着黑眼圈，不知昨晚睡了多久。

“一间破屋，四周□□倒是一大片。”

等李霸地打来井水，他洗干净手脸，看上去才精神了一些。

“现在回苗王宫，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你昨晚那顿折腾最好管用。”

神蛊温皇那声提起来的“嗯”又在李霸地脑子里响了起来。于是他说道：“冥医先生放心，现在他的兴趣就是找赤羽干架。等苍狼结了婚，咱们回中原再仔细盘算。”

冥医不答话。只是将他拽到太阳底下，在各个穴位一顿揉捏之后，才叉起腰，道：

“随你怎样闹，把小命给我留下来！”

两人赶回苗王宫时，已经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苍狼在宫门内侧徘徊着，一见到李霸地，立马快步上前，搂住他这里捏捏那里摸摸。

冥医在李霸地身后说道：“好了，我之前检查过很多次，不会有问题。苗王啊，既然病人已经痊愈，我有要事，就先走一步。”

听到冥医这么说，苍狼总算舍得放开李霸地的肩膀：“苗疆喜事在即，先生为何却要离开？真正那么紧急，连一两天的功夫都耽搁不得？”

冥医说：“对啊，莫说一两天，再慢一个时辰都会出人命。你的贺礼暂且寄下，时机到了再给你！”

李霸地连忙拦他：“就算要走，也得和修儒说一声啊。真的，他每天想你想得直掉眼泪。”

冥医顿了顿，只轻叹一声：“还请苗王告诉他，倘若想我，就回中原，有朝一日他会见到我。我先去了，若是有缘，江湖再会。”

他朝两人拱手行了礼，转身离开。

看着冥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苗王宫外，李霸地若有所思。冥医的假身份在苗王宫隐藏已久，偏是在自己生病时出宫。按说自己现在已经痊愈，哪怕他仍需要继续伪装，也不用这么着急离开才对。冥医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打断了他的思路，苍狼伸出手，又把他扳回了身。

“脏兮兮的。分明只是外出走了一趟，是又去哪里耍了？”

他语带埋怨地嗔怪。只下一刻，他脸上神色却又开朗起来：

“正好，大婚之前需要进行一次沐浴，你也一同过来。”

这样说着，他拉紧李霸地的手，不由分说走向做准备的试衣间。李霸地挣扎不及：“干嘛那么急啊！喂！我没说不去，你别那么兴奋好不好！”

“怎样啦怎样啦，结婚是喜事，不兴奋还能——诶！阿星仔回来咯！”

不等李霸地回应，半路杀出来的剑无极已经揽上李霸地的肩膀。雪山银燕稳步跟在剑无极后面，见李霸地望向他，便看着李霸地微笑点头。

“到底还是被这只狼抢先。我讲你说不准还是在晚上回来，牛非要说你是白天回。不论怎样，你没事就好啦！”剑无极欢腾地蹦跶，收紧李霸地脖子上的胳膊，丝毫没注意苍狼不赞同的目光。

“剑无极侠士。”苍狼隐忍地开口，“你说完了吗？”李霸地望向苍狼，又顺着剑无极的目光往下看去，才发觉原来他一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剑无极问道：“你这么急拉着阿星仔，是要干什么？”

苍狼不回，于是李霸地说：“洗澡。”

剑无极沉默片刻，吁了一声，松开李霸地就往雪山银燕身边贴。李霸地赶忙重新把他拉过来：“哎呀一块洗嘛！他们家澡堂子可大了，你们也来。”

剑无极说：“真的？”

李霸地说：“保真！”

过了一段时间，当李霸地和剑无极致力于把对方浇成落汤鸡，雪山银燕在水池一角苦练憋气的时候；苍狼半个身子泡在温热的池水里，靠着岸边上的白石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霸地水性不如剑无极，很快就被按在水里告饶，直到剑无极松手去捞雪山银燕，才得以喘息。缓过劲来，见苍狼面色沉沉，似有心事，李霸地掬起一捧水，照着苍狼兜头泼上去。

“你！”苍狼不高兴了。

“我什么呀，不是你说的结婚前要洗澡，怎么又不开心了？”李霸地划拉到苍狼身边，看着他拨开挡住眼睛的湿头发，“多难得的喜事，可不能给耽误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咱好好解决。”

“我……”苍狼的气势弱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用水把雪山银燕泼得嗷嗷叫的剑无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霸地明白了：

“你不想让他们两个听见？”

“什么什么？还有本天才剑者不能听的？苗王啊你真正不够意思，好歹这桩婚事我们也帮过你呢！”

剑无极游了过来。苍狼不想接他的茬，又觉得拂了人家面子不好，只好说道：“两位侠士的功劳，孤王自然铭记在心。但宫中琐碎事务，哪里用得上侠士操烦。侠士不必费心了。”

剑无极说：“哦哟，阿星仔一回来你就对我们好生疏，我看那本《花间漫情记》，有些地方说的也是没错。”

提起《花间漫情记》，苍狼对这本书的印象总归不是很好。他皱起眉头要发作，雪山银燕踩着水走过来：

“好了，剑无极，别忘了小花是怎么受伤的。”

能别惦记这个称呼了吗！李霸地真是好笑又无奈。见雪山银燕大半个身子沉在水池里，眼看又要潜下去，他不由问道：“银燕，你干嘛一直在练憋气？这也是你们宫本师尊教的吗？”

雪山银燕顿了一下，答道：“并非。是我在洗漱的时候不小心呛水，却发现气息受阻时，感官反而更加敏锐。所以有条件的时候，我会练习憋气，尝试在平常状况下找到类似的感觉。不过练得多了，气息的确更加平稳，你们有条件也可以试。”

李霸地说：“也别练太久了，看刚才给剑无极急得。”

雪山银燕说：“我想挑战自己。”

李霸地说：“量力而行嘛！去年我老家举办过一场憋气比赛，第三名憋了一盏茶，第二名憋了一炷香，第一名迟迟不出现，你猜怎么着？现在还没捞起来呐！”

苍狼终于忍不住弯了嘴角，四个人开怀大笑了一阵。此时龙晓月发来消息，李霸地草草读完，不由大叫：“不准看！”

其余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李霸地支吾半天，只好坦诚：“是丹心映骨月昭星，九界第一女智者，我的朋友，和我一起指挥过四方山战役。我在和她聊天呢。”

剑无极退后两步，连忙抱住胸部。但他还是忍不住奇道：“我们一进来，苍狼就把侍从都遣了出去，这地方竟还有别人？”

李霸地挠挠头：“呃，不是，她在别的地方，这只是联络法术。我用得比较熟练，你们看不见痕迹而已。放心，她看不到这里，只能我讲给她听。”

戒备的三人顿时放松下来。李霸地连忙告诉龙晓月，让她收收虎狼之词，男人的肌肉不都是那样子，有什么好看。

过了一段时间，龙晓月还没回。李霸地心里警铃大作，接下来恐怕又是一长段对某种渴望的宣泄，他可招架不来。忐忑的等待之中，李霸地忽然发现，苍狼，剑无极和雪山银燕不知什么时候将他团团围住。

“等待不到了吗？”苍越孤鸣说。

“你和她之间本就不可逾越。”剑无极说。

“你们两人不可相见。”雪山银燕说。

“不可相闻。”苍越孤鸣说。

“不可相触。”剑无极说。

“何必执着？”雪山银燕说。

“是否真有这样一个人？”苍越孤鸣说。

“是否不过是你脑中妄念？”

“不如放下。”

“不如放弃。”

“不如断绝。”

“不用回忆她。”

“不要惦念她。”

“不必想起她。”

“她不过是——”

喃喃的声音合而为一，织成一片网罗，将李霸地逼至水池角落。他们三个人——苍狼，剑无极，银燕——

他们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