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拂万灵 第9章 祸来身迁

日子照旧，闲散的闲散，忙碌的忙碌。

今天较为特殊，曲尧难得出门。

刚从空丹院那拿了袋仙丹回去，装丹的锦囊是月白缎绣明黄，可见大丹师相当有诚意。

传闻大丹师元逍元炼出的丹，凡人吃了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总之对人大有脾益，可是否真有人吃过就不得而知了。虽说神仙吃了也确有补益，但那点功效还不如神仙潜心修炼几炷香。

元逍元比曲尧稍大点岁数，一副俊秀的少年样貌，除了炼丹什么也不擅长，仙力也全全倾注在炼丹功夫上了。

“神仙通常都是长得像你这般的年纪，而我和算天星之类的就比较极端了，耗力太多，自然维持不住了，各往各的年纪变化，他那是真老，而我是真年轻。”

元逍元给曲尧解释时就是这么说的，语气颇为得意。

“我这样不高，也就会很方便，”元逍元一拨金钳，开了丹炉侧窗，“瞧，直接就能拿丹，连头都不用低，腰都不用弯。”

万妖战败那日，她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拉着曲尧说了好久，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作谢礼的只有仙丹，一定要曲尧收下。本是不要的，若收了，定会有更多仙来送谢礼，曲尧推脱不过，最终应下了，毕竟年轻，再如何冷傲，难免好奇没见过的稀罕物。元逍元大喜，连日连夜，精心制炼了十丹。

曲尧听了，很配合地弯腰，才与她齐平看着丹炉里面，以显示个高的不便利。

元逍元夸了仙丹数遍，新研究出的大补丹，增强功效，对仙大有裨益，包仙满意云云！更甚是——加以曲字，命十枚新丹名为“大曲仙丹”，曲尧边笑边点头。

难得有如此知音，畅聊一个时辰后，元逍元一边舍不得一边目送曲尧几里。

天庭仙宫千百殿。

行出空丹院，路过一宫又一宫。

曲尧往日没有徒步云端的雅兴，只是天书阁的书已全看完，仙法已达自己满意的境界，还有万载岁月，不知如何消遣度过了。

巧呀！

竹胜一推开大门，瞧见那经过的人，双目瞬间瞪大，急冲冲下了台阶，手伸脚挡在前方。

曲尧停步：“何事？”

竹胜不答，反倒一副古怪相。

扯弄脸皮，这是凡间顽童才会做的鬼脸。曲尧下界游历，不过是看山看水，并未实际接触过人，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一点也没接收到竹胜嘲笑的意味。这番动作，在神仙脸上做出，反倒有些招笑。

曲尧面无表情，欲绕过他继续走。

竹胜见对方无动于衷，倒也没灰心，一计不成用第二计。

第二计当然是动用仙力。

一阵怪风刮来，曲尧袖中的锦囊被吹出，顺着风落在云上。

“这物，是我的！”竹胜说罢，俯身蹲下要捡。

曲尧不解，但不愿拱手让出仙丹，抬脚便踹在竹胜腰上。

地上那一袋仙丹，循着仙力瞬移回了曲尧袖口。

还未摸到袋子边，人就被踹翻了。明显使了重劲，竹胜手捂痛处，脸砸在云里，又滚了两圈。

“你胆敢踢本神！我堂堂……”

啰嗦一堆，非说是他先拿到的，在自家门口的就是他的。

一番刁赖行径，曲尧终于给个正眼。

此门前左坛里的几根翠竹，摇摇欲倒，纤弱不堪风吹。

又一阵狂风，施术人不同了。竹叶哗哗断下，乘风卷如针，刺向竹胜的脸，他刚站起身，措不及防，被逼得连连后退。赛不过风速，转瞬，几十片叶针围绕，竹胜进退不能，哆嗦出一身冷汗，不料卷叶松展，转为尺般，轮回抽打。

他吃痛，哇哇嚎叫，双手挥舞，护住脸，胡乱用仙术回击，那方已停下了，叶子失了力，飘散一地。

“你你你……竟敢毁坏我的竹子！你看看的竹子都变成什么样了！”竹胜顾不上脸疼，面红耳赤质问道。最宝贝他的竹子了，可经曲尧的术法一刮，只剩光秃竹竿了。

“细萎，风吹就断，本就难看。”

轻飘飘的评价从曲尧嘴里说出，竹胜以愤怒回道：“光用法术算什么？敢不敢和我用……用剑较量较量！”话说一半，才想起曲尧那日用剑的风姿，可说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完，后半句连气势都弱了。

风吹过，“乒乒乓乓”响声不断，秃竹互相撞击。

一弯折下枯竹，声音并不清脆。见曲尧认真的架势，此战是非打不可了，竹胜后背湿冷，紧贴沾汗的衣衫，颤颤巍巍接下对方抛来的半根竹子。

满星院的童子作揖，迎进二人。

阅说抱着一把剑，玉渊先行推开塔门。

“嗨呀，”阅说放下宝剑，“星君近来如何？”

“老样子，忙活好久才修好这阵，不得不说是真的老了。”算天星把阵法移至上空，给她俩留出一块行走的地。

“那妖王也是厉害，折了八位仙子。”阅说叹息，心想前妖王千年修为，领群妖上天时，众仙只伤无亡，而今乌妖潜心修炼万年，居然就成功弑仙了……在神仙眼里，妖怪与凡人差不多，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乌妖是厉害，可惜轻敌，想以数量上的优势，抗衡仙人之力，若个个修为都像她那样，倒还有可能……

“八位？你记错喽，是九位。”算天星捋捋胡子，回忆着，“也是巧啊，上回西妖搅天，先帝不在，此次是崇耀天帝不在……”

什么？九位？阅说眉头皱成个“川”字，那日众仙负伤，她是没受伤的那几位之一，于是留下理扫云层，清清楚楚记得史官清点后说是八位陨落，算天星的阵法可能不稳定，但绝不会出错，星君甚至能感应到谁逝去了……

想得过于专注，只听到算天星最后一句：“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她比较严重，”阅说转头往身后人身上瞅，“要不要请卿掌灵君再看看？”

“我早就好了，灵君要治疗的仙很多，估计她也累了，不必麻烦，况且我没什么大碍，”玉渊耸肩，目光错开对方，随意看向一处阵法，“多亏了曲尧。”

“也要谢谢愿意借剑的星君。”阅说顿时把其他想法抛到九霄云外，笑着接话。

算天星颔首，乌妖闯天界时，阵法大乱，难顾上外乱。算知天门将被重伤，急中生智取出那把剑，嘱托阅说交予曲尧。宝剑原主——算天月尊，自她逝后，剑被封存，如今有了能用之人，也是了却月尊一桩心愿，算天星决定回见曲尧便将此剑赠予！

“老身说的还会有错？哈哈哈！曲尧仙上往后大有作为。”说罢拎起胡子，在大阵中点了点，拎出一阵，正欲再观曲尧命格。

星阵遽然不受控制，散发“嗡嗡“鸣声，放大了十几倍。每个星点都在震动，连带围成的圆阵也不平静，文符急骤移动，时而凭空冒出新字，置换旧符。

一阵看尽一生，也许有小偏差，但总体大差不差。活了久到记不清岁数的算天星，第一次看见命格瞬息转变。

等阵稳住，算天星仍是半天没合上下巴。

时间往前些，刚过早朝时分。

天庭内，正中坐着天帝，阶下两位史官侧坐，还未走的的几位仙官也在听审，四周偶尔有些许巡逻的侍卫。

天庭的顶柱二次受创，已然复原，白玉亮堂，一派欣欣向荣。

中殿二仙，一矮一高。

竹胜虔诚跪下，不停告状：“曲尧仗着自己是小辈，为天界做出了点贡献，就敢这样目中无人放肆！不过谈话间有些摩擦，便对我下如此狠手，天帝您且看我这副模样，众仙也看看，她是否太过分了，若不严惩，她下一回……”一番话颠来倒去已说了三五遍。

元逍元闻知此事乃曲尧离开空丹院后发生的，速速赶来旁听。

一进殿，就见一个猪相的人喋喋不休，尽管是从后侧方看去，仍是被那肿额头肿眼睛肿鼻子给吓了一跳，估计脸颊也肿了，说话口齿不清，声音怪异，元逍元忍不住嗤笑出声。

意识到此地乃天庭，高位上还坐着天帝，她立刻止住笑，环视一周，正色道：“曲尧又立功啦！这是……上回遗留的猪头精吗？”

原本安静得很，元逍元话语一出，各样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文记、文培两位史官翻动竹简遮掩笑声，坐在另一旁的几位仙官同样掩口失声。

听罢如此笑料，饶是一贯板着面孔的众仙，也是难能忍住，一笑则众笑。若说没笑的，只有两位——无论何时都严肃的天帝和似乎心情不佳的曲尧。

竹胜恶狠狠把脸转过来，元逍元眉毛拧起，眼瞪大了，凝视好一会才辨认出那是谁。

曲尧直挺腰杆，平视前方，衣衫洁净无暇，仍是无比光鲜亮丽。相较之下，竹胜被误认成猪头精并不奇怪，依稀能从脸上瞧出竿印，官服上沾了破叶碎片，甚至有泥巴，显而易见，是历经一场苦战。

天帝一拂手，恢复了竹胜的脸。

坐着的仙官给元逍元讲解状况，和竹胜的说辞差不多，元逍元出言道：“曲尧仙上法力高强，诸位皆知，否则怎么在万妖之战救下那么多人，也怪竹胜自不……自己仙术不精，切磋输了而已，多大点事。”

“输了！岂是输了这么简单，她让本神丢的是脸面……”

竹胜过于激动了，嗓门太大，以至天庭内回音不断，这般静的地方，几位耳力非凡的仙官纷纷皱眉，文记史官在天帝的授意下，对竹胜使用了噤声之术。

“本帝那时在龙海，她的确有功。”崇耀天帝看向元逍元，是回应她话。

战后，天帝探望了南天门，以及各种受伤不轻的仙神。

南虎天门将官当日被乌妖重伤，未能守不住天门，是属失职，可天帝并未下降惩戒，反倒自责其身当日不在天界，把罪责揽给自己，一言一句感慨仿若发自肺腑。奄奄一息的南虎当即打起精神，唯恐天帝再说下去就将颁布“罪己诏”。南虎活了千百年，头一次声泪俱下，他道：誓死守卫天门，拥戴天帝！

“但万事，一码归一码。”天帝此话一出，几乎是要把曲尧的光辉灭去，也灭了底下悉悉索索的议论，众仙顿时不出声。

二位史官既要录写众仙言状，又要参与审理案子。

文培问道：“竹胜所言是否属实？”

“的确是我所为。”

曲尧观他人神色交接，敏锐悟出这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局，心知说与不说没甚区别，因而无论竹胜如何添油加醋，她都未反驳。眼下终于开口，回话时望向崇耀，那目光不单单只是平静，也许由于她年轻，藏也不藏其中的审视。天帝仿若未曾看见，垂下头，手微微动作，在一众奏折里挑拣什么。

文培又问曲尧可还有要说的，她摇头说没有。

“那好，近来有凡人起愿说凡间妖鬼作乱，你便去将功补过罢。”和处理其他案子一样，最终天帝发话，一锤定音。

崇耀亲自将折子瞬移至史官桌上，文记、文培扫一眼便知如何宣读。

一套固定流程走完，需半个时辰。元逍元挤出眼泪，死扒着文记的官服，说反正曲尧也跑不掉，求着宽裕一会收拾行李。文记犹豫着点头，元逍元已拉着曲尧，飞出天庭。

至于竹胜，听见凡间二字便知处罚不轻，自然是舒坦了，大摇大摆跟随众仙官一同散了。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万妖败战约莫过了四个月，又生诸多妖魔，应是诞生了强妖，有能力镇妖之人深受困扰，于是祈天降神。

曲尧仙力出众，斩杀妖怪轻轻松松，她担此任再合适不过了，可天帝的令上是贬她去凡间。那岂不是谪仙！元逍元内心哭泣，古往今来，谪仙不多，可都有着一个悲惨的共同点——没有好下场！最近的例子是西官，当年被贬下凡，心有不服，后来领妖上界造反，却白白给刚降世的天帝送上一份荣耀。

元逍元曾猜测谪仙们心中的恨起于淌渡河那一遭。仙贬往凡尘，须进渡河清洗……

“我对不住你。”元逍元的声音在风中有些不清楚。

“不怪你。”元逍元对渡河的恐怖描述，曲尧没放在心上，痛，能有多痛？

回曲云宫的路上，她忽然停下脚步，眯了眯眼，望向远处前来的人。

派遣至天涯海角的万顺君，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归来，与偶遇的白衣仙人对视，脸上疲惫的表情瞬间撤下，一副自然的笑脸，眼中饱含欣喜二字。

这欣喜之色也不长久，在听元逍元言简意赅说曲尧被贬了后，圆滑的左辅君难得忘记控制表情，嘴角缓缓下拉，神色紧绷，面部肌肉如受冰封般木然，冻了短暂一下，忧与悲即刻遍布五官。

元逍元旁观，想笑却憋住了。

曲尧刚立功绩，未受嘉封，却受命在渡河清洗仙身，实有些说不过去了，替曲尧出言的仙不少，天帝说一不二，既下令，当然不会再改。

渡河渡河，一条天上之河，平流于云上，触及则痛皮肉损修为，众仙避之不及。

万年前，算天月出手管制，聚长河成圆湖，引其入司仙处。掌此仙司的灵镜尊只见三两个神仙光临过，毕竟天界一向和平，神仙又鲜少犯大错。

万顺君打点过了。说是打点，总有些不合适，是文记看着万顺君的情面，把陪送曲尧下界的位置让了出来。左辅君代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文记哼着小曲离去，享受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

避免再生事端，万顺君特意叮嘱其他人别来，元逍元远远站着挥泪送别。

竹胜神君厚着脸皮来了，一脸不怀好意，嘴里说是没想到天帝这样严惩，声称也为曲尧求情了，天帝允诺曲尧除妖后再当仙，让曲尧就当体验几日凡人之躯，千万不要再怪罪他了。

曲尧理也不理，旋身闪至司仙处。

曲尧向前走两步，万顺君在其身后，眼疾手快拦了也想进门的竹胜，竹胜顿时嚷叫：“你好大的胆子！如今我们平起平坐，你也要和我动手？”

万顺君还未反应过来竹胜说的什么，那方翘二郎腿坐在门前等了良久的灵镜尊，跳起来吼道：“吵什么吵！来这么多人干什么！不是只有一位仙上吗？我司仙处容人不多，最多进来两个！”

万顺君紧随曲尧，灵镜尊反手将大门一闭，老朽木门积攒的霉灰落竹胜一身。

灵镜比元逍元还矮，曲尧低头才能和灵镜对视。万顺君道了多谢，二人相互客套几句，正事耽误不得，寒暄完，灵镜引曲尧去了渡河。

司仙处的正堂古朴，摆件华丽精巧，待客的椅子也非同一般，万顺君坐立难安，没心思欣赏，站起身踱步。

脚步声由远及近。

“还好吧？”万顺君在原地等了一刻，闻声上前，见曲尧面色如常，他的眉头也松了几分。

“淌过渡河的痛不是仙能承受的。”灵镜尊替曲尧答了，又指一方向，“出这左拐，直走到司仙处顶头，小界官在等，本尊就不送了。”

事发不过两个时辰前，那时还在想悠闲日子，此时却在下凡路上。

曲尧一路无言，面上显然是不悦。被他人莫名其妙闹一出，最后不但自己受了罚，还受了锥心之痛，任谁心情能好？万顺君知觉身侧人的仙力不弱，可是真真大不如从前了，憋出几句重复的话作安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于是闭上嘴，一路相陪。

偌大的宫院，走到头挺费时间的。

天界的事物保留千万年，不会有变，不同于人间那般万物随时间消逝，直至无存。可司仙处门墙生灰，庭院没有植物却显得枯槁荒凉，无故有几分衰败之相。其实不止这处，书阁甚至有尘污屑纸……不过曲尧现在无心想这些，眼前花花杂杂的建筑，分神流览而过。

小界官恭敬候着，已打开云门。曲尧虽是奉旨下凡，但当然不能同仙官那般正大光明走天门下界办事，毕竟有罪在身。司仙处名儿好听，说白了是惩治仙神之处。

曲尧面对云崖，感到费解，竟忽然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云崖深不见底，坠落时仙法失效，下方一切未知。小界官让二位放宽心，施展仙法研究着合适的落脚点。

“等你回天宫，我……”万顺君话语夹杂犹豫，转身“哗”的一声开扇，作势挥了挥。

“欸！竹胜神官你做什么！”小界官惊呼。

万顺君下半句还未说完，听到动静急忙回身，低头见曲尧已入云崖，瞬间抬首死死瞪向洋洋得意的竹胜，扬掌正欲出手。

“还是关心她落在什么地儿吧！”竹胜头也不回，脚底抹油跑了。

刚下凡，曲尧还没适应人身，她是无法改变落处了。按路线看，小界官说那处是原定点十几里外的妖林里。

万顺君慌忙倾身施术，仙力绕手团团转，迟滞不下力，顾虑良多，额上渐渐滴汗，苦苦思索如何是好，急中生智，霍然想出妙计，一股力运往曲尧将落那处，拉了个林中大妖垫一层，仙力再垫一层。

此番终可长舒一口气。

万顺君特意选个妖力不弱的来当垫背，曲尧尽管成了凡躯，拥有的仙力灭再强的妖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曲尧坠地无碍，起身察觉脚下有妖，按她性子，定直接轰得那妖撞树上吐血身亡，本来便是专门去除那林中妖的，正好给所有妖怪一个下马威！

“嗯，不错不错，就如此。”

万顺君十分满意自己的幻想，轻轻收拢折扇，回身不忘与小界官道别，疾飞离去，还有账要和竹胜算！

......

竹胜废话太多了，叽叽喳喳的男的很烦啊，影响走剧情的字数了，他的话加省略号的，这章有五句，w(?Д?)w，其实我不爱加省略号X﹏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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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祸来身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