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市街角
临安西市正值晌午,人来人往,卖油郎的梆子声混着馄饨摊的铜勺响,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小商贩争相叫卖,在街角尽头的槐树下支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面上铺着一张褪色的八卦图和几枚掉落的花瓣,桌上摆着几枚铜钱、一叠黄纸和一支毛笔。
一位年轻的小道士坐在桌后,灰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却刻意压得平整,显得干净利落。小道士的脸型圆圆,颇显稚气,眼神却格外灵动,像是山涧清泉,透着不属于尘世的澄澈。
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几名妇人站在最前方,其中一位卖绣样的大娘拽着帕子焦急地问道:“小道长,我家闺女快要出阁了,您给算算吉时?”
小道士闻言,轻轻拨弄桌上的铜钱,缓缓道:“姑娘生辰八字可有?”
大娘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双手递上,目光中透着期盼。
小道士接过红纸,指尖在八字上轻轻摩挲片刻,微微一笑,道:“大喜之日,当以‘天时地利’为先。贵女八字属火,宜择水日,方能旺夫益家。”
“水日?”大娘愣了愣,赶紧问道,“那是哪天?”
小道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八卦图:“初六,或十四,皆为水日。”
大娘听得满面喜色,连声道谢:“多谢小道长!”
正当大娘准备掏钱付费时,远处传来一阵鼓乐声,节奏铿锵有力。街东头的广场上,几名壮汉齐步走来,八名健壮的男子抬着朱漆食盒,走得极为气势恢宏。领头的胖子挥动着一把鎏金算盘,大声吆喝:“福来居新制的蟹粉盏,各位街坊赏光——”
蒸腾香气裹着沉水香漫过卦摊。
不远处,几个摊贩和路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你听说了吗?福来居的王掌柜,前些日子差点关门大吉,结果找了个小道长算了一卦,没过几天,生意就火起来了!”。
”旁边一个卖包子的妇人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嗤笑道:“真的假的?你是说那个在街头摆摊的小道士?”
“可不就是他!”汉子压低声音,“那天小道士路过福来居,王掌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找他算了一卦。小道长抬头看了一眼,就说——酒楼生意惨淡,乃是是风水问题‘门前水流反向,财气难聚。’”
“王掌柜虽也将信将疑,可又没别的法子,就问怎么破。你猜小道长怎么说?”
有人问“怎么说?”
汉子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声音:“他说——‘东南角,开一圆窗,借风引财。’”
“王掌柜当天就照办了!谁成想——”汉子一拍大腿,眼神发亮,“那圆窗一开,正好能看到街对面的小河,没几日,就有文人墨客被吸引过去,说什么风景雅致,吟诗作对的,竟把福来居当成了雅集之地!”
“啧,这么玄乎?”有人插嘴。
茶摊老板提着铜壶踱来,壶嘴还冒着热气,"那窗正对着胭脂河拐弯处,文人墨客最爱凭栏观景。前日陆放翁家的公子包了整层楼,说是要对着'玉带环腰'的景致吟诗呢!"
周围人面面相觑,纷纷咋舌。 “当真?”
“可不是嘛!”挑夫放下担子边擦汗边说,“我家婆娘在福来居帮厨,说这两日雅间要提前半月订...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福来居这几天客满为患,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呢!”
“还有呢!”茶摊老板又道,“前儿我兄弟拉货摔折了腿,小道长掐指一算,说‘巳时莫走城东桥’,结果那天桥真的塌了!要不是听了他的话,我兄弟怕是连命都没了。”
“最绝的是粮铺的李二狗!”卖糖葫芦的小贩插嘴道,“小道长说他‘午时三刻往南门破庙’,结果真捡着个钱袋!里头足足二十两雪花银!”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小道长,真神了!”
就在这时,一声粗犷的吆喝打破了街角的宁静。
“起开!都给爷滚开!”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挤开人群,大步走到桌前。他身穿华贵的绸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鎏金腰带闯入视线,拇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整个人透着一股嚣张气焰。
“小道士,听说你最近帮王掌柜赚的盆满钵满,算算老子何时能吞了陈记布行!”男人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铜钱和黄纸簌簌作响,胭脂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那小道士抽了抽鼻子,从锦囊摸出截犀角香点燃:"掌柜的,您印堂缠着三股青烟呐。"他突然凑近,他目光停留在商人身上片刻,带着几分深意到:“怕是近日有祸啊。”
“祸?”男人嗤笑一声,啪的一巴掌拍到桌面上,“放屁!爷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能有什么祸?你这小道,信口雌黄!”
小道士不慌不忙,指尖轻轻拨弄着桌上的铜钱:“掌柜的财运确实不错,但财来财去,终究是过眼云烟。若是贪得无厌,怕是会引火烧身。”
男人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一个小道士,也敢咒我?信不信我砸了你这摊子!”
男人怒极反笑,伸手就要掀翻桌子。就在这时,旁边围观的百姓纷纷上前劝阻:“钱掌柜,何必跟一个小道士计较?”“是啊,人家也是混口饭吃,您大人有大量。”
男人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今日就饶了你!若是三日之内无事,我定要你好看!”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地狼藉。
小道士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收拾起散落的铜钱和黄纸。
三日后·钱氏布庄
西市的清晨,总带着一丝薄雾。钱氏布庄门前,已然聚集了不少人。卖炊饼的大婶挥着擀面杖,眉头紧锁地对路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钱记布庄昨夜火势凶猛,烧得只剩下梁架子!”
“听说那是伙计阿贵点的火,因钱有财昧了人家三年的工钱,逼得伙计忍无可忍。”
茶摊老头捻着旱烟,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讽:“早就说了,那小道长神得很,偏有人不信邪!”
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西市都在传颂这惊心动魄的变故。有人急忙奔向槐树下,想找那位神秘的小道士,看看是否还能从他口中寻得更多玄机。然而,槐树下早已只剩那张落满花瓣的木桌,桌上散落着几根木签和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仅留一行字:
“贪得无厌,终有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