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一路穿过万亩花瓣纷飞的桃花林,眼睛随处可见的桃粉,如梦似幻,绿芜这才知道,他是大缙的人,他端正在马车另一边的男子路上沉默着,并不像她害怕的那样对她动手动脚。
马车封闭,到处都是绿芜身上独有的香味。
绿芜想着自己不能叫人作贱瞧不起,便拿出一副凌厉的样子,但她本身又不是这样的人,只好极为不自在的将鬓角的余发挽到耳后,手里暗中攥紧了帕子。
她心里极为紧张,鼓起勇气开口:
“公子……”
“姑娘……”
她开口时,那公子也开了口,两人的话语撞上,绿芜刚做好的心里准备顿时崩塌,忘了要装作不好欺负的凌厉样子,耳边泛红,愈发窘迫起来,不敢抬头看他。
他也是一愣,随后爽朗轻笑一声,道:“姑娘想必久坐在车上,十分不适,不如我们下车走走。”
马车停下,绿芜跟着那公子下了车。
下车之后,四周空气清新,那公子深吸一口气,周围美景也让绿芜的紧张舒缓了许多。
她这三年跟在康青身边,学得了许多讨好男人的本事,而面对面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这么年轻俊美的男子,看着应该已经早有妻室了吧,绿芜想着,要赶紧在未见到他正室之前,把他的心牢牢抓住。
可他下车之后却离绿芜远远的,绿芜从前见到的那些男人见到她第一面就要占她的便宜,如今这人这样,让她觉得有些新鲜。
她找了块溪边的大石头坐下,见那公子眼神放在远处又放在近处,就是不敢看她,绿芜只好眼睛盯着他,直到他们视线终于交汇在一起,绿芜连忙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试探问道:“你不来歇息吗。”
那公子这才肢体略带僵硬的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脚下衣袍随着风摆动,时不时轻碰在一起。
她转头看向他的侧颜:“不知怎么称呼公子。”
那公子听到后不可置信的抬眼,转而看向她,“你…你不认识我?”
绿芜朝他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她该认识他吗,此人莫不是什么大人物?
绿芜连忙谦意道:“小女久在闺阁不曾出过门见过什么人,是我不识……”
他还是带着惊讶的看着绿芜,绿芜心里想到,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如意的郎君来娶她,此人有钱肯为她豪掷万两黄金,看样子出身教养极好,莫不是有什么疯病,分不清幻境真实。
“姐姐,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他有些激动,绿芜本就惴惴不安,他稍微一激动,绿芜有些被吓到,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走,飘进了溪水里,帕子脱手,她慌叫一声,谢奉尧说着她手的方向看去。
溪水流缓缓,上面飘了个帕子。
他撩起衣衫,起身不顾沾湿鞋子,踏进溪流之中,溪流深至他膝盖,他踉跄走了几步。
绿芜呆呆站在河边,被他这举动搞懵了,就是条帕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她对他喊道:“公子快回来,小心摔着。”
随后焦急的对旁边的随从道:“快,快接你家公子上来。”
谢奉尧的衣袍下摆被溪水沾湿浮起,他手里拿着已经湿了的帕子往回走,随从连忙接他,扶住他,他却都推开了,走到绿芜面前摊开手掌。
她的帕子还往下滴着水,躺在他手掌上,绿芜注意到他手掌上的茧。
她没有接那帕子,俯下身攥着他的衣袍湿漉漉下摆,想攥干了,谢奉尧却也跟着蹲下了,抽出衣摆,不让她碰,把那帕子双手捧着摆在她眼前,一双眼睛看着绿芜。
此人明明身份高贵家财万贯,却对她如此小心尊敬。
绿芜只好起身接过帕子,攥紧了,水流下来,滴在溪边的石头上,她没想那么多,把帕子揣进了怀里,又俯身下去想要攥干他的衣服,他往后退了几步,拒绝了她的好意。
绿芜想他应该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吧,只好作罢,对谢奉尧道:“公子何必为了一个帕子如此,着凉了怎么办。”
“你的帕子,不能丢”,他道。
“溪水下石子滑腻,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你的东西,我不会弄丢任何一件!”他执拗的对绿芜说道。
绿芜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股恐惧来,觉得眼前人她从没见过,那块帕子未干,揣在她身上凉凉的,洇湿了周围的布料,十分黏腻,她把帕子抽了出来,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扔回了溪水里。
谢奉尧就毫无怨言的再捡,绿芜不知为何较起劲来,谢奉尧递给她,她就再扔,递给她,她就再扔,她心里始终有股火气。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绿芜忍不住了问他。
“我……,我”,谢奉尧磕磕巴巴始终说不出来,眉头紧皱着。
绿芜见他这样吃瘪的样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莫不是这里不太好。”
谢奉尧眉头一下舒展开,随着绿芜笑,他也跟着笑起来,他点点头。
“因为你得了失心疯!”,绿芜笑颜如花,指着他,她突然轻松起来。
谢奉尧笑的更深了,对着绿芜狠狠地点了点头。
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康青教她的,她深以为然,就知道自己不会白白捡了便宜,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她被一个疯子买下来了。
想到此,那种荒唐又席卷上来,她对着谢奉尧笑起来,走到他旁边,将他手中的湿帕子塞到他身上。
“这帕子湿,你替我保管”,她对他说。
谢奉尧看着绿芜,也没攥,就这样湿着揣进怀里。
绿芜也不装什么闺阁女子了,面对着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装,他又不会如常人一般喜怒有规律,这样就说得通了,绿芜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白白捡了便宜。
绿芜放松下来,拉着谢奉尧的手,回到了马车上,她站在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桃林,逃离晟国,等一切安稳下来,她就带着钱离开这个疯子,想到此,绿芜竟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澈。
马车上,绿芜拉着他坐下,她此时兴致好了许多,也不想刚才那般拘束了,哄孩子一般,对谢奉尧道:“公子姓甚名谁?”
谢奉尧道:“我姓谢,家住盛京。”
绿芜点点头,盛京是大缙的首都,怪不得如此有钱。
她要用来抓着谢奉尧的手,谢奉尧却似离不开一样将她抽回的手有拽了回来,握在手里。
绿芜一笑,想着面对一个疯子,顺着他来,不让他疯起来才最重要,于是没有反抗,任由他握着,自己另一只手也覆在了他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
他手掌粗粝,刚才绿芜就注意到了,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公子应当细皮嫩肉的,怎么手上这么多茧子,磨的她手有些疼。
“谢公子是习武之人?”
谢奉尧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忙抽出自己的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绿芜连忙按住他,“没有的,没有的。”
“那你家中可有家室。”
绿芜这么一问,谢奉尧沉默起来,见他回避,绿芜连忙不再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谢奉尧眼睛里的光才亮起来,“我要带你回军营,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