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被拆穿,祁麟不慌反笑,对视回去,和陈婶目光交锋间,暗茫涌动。
“真巧,在这儿碰到仇人,可惜了,没能隐藏在暗处,给你致命一击,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祁麟装模作样叹气,脸颊伤口狰狞,在夜色中犹如从地下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一张脸极度矛盾,嘴角上扬带着笑,说话的语调慢悠悠,能够听到明显的笑意,眼角却一点弧度都没有,满目冰冷。
“仇人?是了,我和你之间注定不死不休,十五年前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两人剑拔弩张,直接把即将质问祁麟是不是警察的杜金花整懵了,满脸狐疑看她俩,十年前祁麟才是十岁,能有啥仇。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
她莫名感觉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在自己周围,只等虚弱时分,大网轰然落下。
各种思绪不断夹杂,暂时还没有心思考虑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很快,祁麟会给她答案。
不过祁麟现在显然没有安慰她的心思,目光嘲讽冲着陈婶呵笑,“你是真不要脸啊,怎么着,这是把坐牢的原因推到我头上了?”
她就奇了怪了,这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人贩子拐卖小孩被抓,判刑,然后怨恨被她拐卖的小孩,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在牢里待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陈婶大声嘶吼,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牢里的犯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果说在男监狱强.奸犯是最底层的存在,那么在女监狱,人贩子才是备受欺负的对象。
她从进入第一天起,就没有安稳地过过一天日子,白天要劳动,晚上还要给大家洗衣服、收拾牢房,睡得比所有人都晚,起得却比任何人都早。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但她们不是,每次好过一两天,牢房里的犯人就会找茬欺负自己。
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惜那群女人一个比一个狠,手里都捏着好几条人命,光是看人的眼神就很不舒服,根本打不过。
其中有一个重刑犯,死刑前还对着自己拳打脚踢,直接踹断三根肋骨,如果不是抢救的及时,内脏破裂,失血过多,哪还有出狱的一天。
自己曾经去首都蹲点过,却得知祁麟一家早就搬走的消息。
好在老天开眼,在这儿碰到她,很好,自己受过的折磨,一定要千倍百倍的还给她。
陈婶越想越气,不是杜金花阻拦的及时,非得一枪打在她身上。
至于一枪崩了头?陈婶表示死了不如活受。
“哈哈哈哈,呵,我早该知道,你这样的老畜生,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逻辑。”陈婶在线表演自己无辜,直接把祁麟气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怪你,都是你,把我的生活毁了!还有童童,她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你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从小就没心肝,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掐死。”
陈婶像一头饿昏了头的鬣狗,贪婪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将所有罪恶推到旁人身上。
极度自我的人终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们眼中,人只分为有用和没用,只允许我负天下人,不允许天下人负我。
她是真的为肖雨童感到伤心吗?祁麟直接笑了。
一个智力有损的女儿,肯定没有智力正常的女儿好用。
她但凡有点慈母心,也干不出这种损阴德的事儿。
退一万步,就算陈婶真的为肖雨童难过,那她利用一个心智不全,拐卖被找回来的女儿拐卖儿童,贩毒。
这样的事情,别说一个母亲,就算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干不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
狼心狗肺?
这个词儿用得好。
如果说祁麟身上还剩下什么,那就只有一颗石头做的心,刀枪不入。
先让她一次愧疚?简直痴心妄想,都是屁话。
她没把陈婶近乎于叫嚣的话放在心上,却不代表允许对方放肆。
匕首在谁也想到的时候掏出来,周围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已经快准狠捅进她的肩膀上。
袁聿刚提起的心,又晃晃悠悠落了回去,人还活着就好,起码影响不了之后的行动,他现在的身份是毒贩,不阻止完全没问题。
卧底几人十分鸡贼,看着陈婶捂着肩膀哀嚎,表面无动于衷装高冷,内心十分窃喜,真解气,不愧是祁麟。
心底的小人纷纷给她竖起大拇指,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着保护她的安全,拼命思考到时候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才不会引起杜金花警觉。
说实话,除了来时车里的三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祁麟还能和陈婶扯上关系。
一开始见她俩仇恨对方,还以为是什么世仇之类的纠葛,正兴致勃勃等着吃瓜,越往下听越无语,你拐卖人家被抓,你还恨上了?
不说卧底,就连毒贩也同样满脸不可置信,这人神经病吧。
“还看什么,给我把人抓住,谁敢拦就杀了谁。”陈婶踉跄两步被自己人扶住,肖雨童一双眼睛对着祁麟怒目而视,她嫌弃人反应慢,一把挥开,看祁麟的眼神满是恶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我让你生不如死。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全是最底层的男人,等你浑身是病不能接客,再送去屠宰场,那里很好玩,你一定会喜欢的。”
祁麟不知道屠宰场是什么地方,却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地方。
袁聿神色猛地一动,瞳孔微缩,扭头和常余对视一眼,眼底惊涛骇浪,陈婶竟然有屠宰场的消息。
两人掩住情绪激动,不约而同想着怎么在这次行动中活捉陈婶,一定不能让她死亡。
陈婶的人已经朝着祁麟走去,袁聿迈出一步开口要拉偏架,祁麟见杜金花站在旁边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朝她咧嘴,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笑。
“小姨,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陈婶曾经是我家的保姆,我妈长什么样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你和我妈长得一模一样,你俩合作这么多年,难道她就没有告诉你真相,让你和家人团圆吗?”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杜金花刚刚那股隐约不太对劲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把人拦住,我看谁敢动。”所有人掏出枪对准对面的人。
毒贩和人贩子站队,谁与争锋争霸赛开始,祁麟喜滋滋给自己脸上裹纱布,小眼神满足的看热闹。
杜金花暂时没精力关注她,对一旁同样看热闹无动于衷的袁聿开口:“元子,朱宏胜把你借给我,你现在就是我的人。”
“OK。”袁聿双手抬至耳边耸肩,仿佛身不由己,掏出枪同样对准陈婶:“不好意思了陈姐,你原谅我身不由己。”
身子跟着车里的音箱左右摇摆,一副游刃有余在郊游的肆意模样。
眼神逐渐迷离带着一丝烦躁,身体开始不舒服起来,把枪随手别在领口,掏出针管往脖子上注射,一针下去终于舒坦了,舌尖抵在腮里,咧嘴对陈婶的人一笑:“来啊,谁挡,你们就杀了谁。”
人贩子没敢动,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没完拉着杜金花一起。
笑话,他们是狠,那也得看和谁比,和袁聿这种亡命之徒比起来就是弟弟,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杜金花冷笑着走在众人身前站定,看向陈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凉,这一刻她想到了许多。
认识陈婶的时候刚认识老陈,那个时候的自己手上干干净净,还没有像今日这般沾满鲜血,还有的选!
五年,整整五年来,除了一开始和老陈在一起时候能够安生的过日子,后来没多久就开始跟着接触生意,一脚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每晚睡觉前都要检查门窗是否关好,门必须反锁,才能稍微安心一点点。
居无定所,随时逃跑撤离才是常态。
每次有人多看自己几眼,就担心怀疑对方是不是警察。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满脸浑身都是血,那种恶心的味道这辈子都忘不了,躺在地上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即使后来已经习惯了面不眨眼的杀人,也始终忘不了第一次那个人的眼神,那种仇恨,和最后咬着牙嘶吼出来的话:“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众叛亲离,六亲断绝,我就在天上看着,看着你的报应!”
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想法呢,六亲断绝?哦,该送他们上路了,谢谢提醒。
亲手放火烧死养父母一家的那天,松了一口气,更多的是不解,遗憾,遗憾自己这辈子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过去也就算了,既然没爱人,那就让人怕,从今往后一个人走这条没人敢欺负的路,也算是彻底彻底告别过去。
她也想过要不要回去村子,把原来欺辱过自己的人都弄死,后来风声紧,也就算了。
要说有没有后悔,曾经的杜金花没有,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路可走了,要想活得像个人,就要比所有人都要狠。
恶鬼怕恶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但现在她听到什么,陈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来处,她也本可以不走这条路的。
祁麟曾经说过,她们一直在找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
她说当年外婆还在的时候,家里每年都会给自己准备一年四季的衣服,时常想着找回自己,会去送自己学习,接触家族生意,一定要好好补偿那些缺失的岁月。
就算离世,遗嘱也始终有自己的一份,那个家,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去,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杜金花气得两眼猩红,手攥成拳,指甲狠狠扎进掌心,浑身发抖,目光阴冷盯着陈婶,仿佛在思考该怎么一刀一刀片下对方的肉,鲜血流进土地,让她给自己的苦难陪葬。
“我的命从来都不好,以前我总以为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老天才这么折磨我。”
“我挣脱不开,生活强.奸我,我还得扯起嘴角对他笑。”
“可后来我不怨了,不对,也不是不怨了,是怨也没有用。”
“后来我做了什么呢。”杜金花歪着头看向陈婶,一瞬间和祁麟非常相似,那种孤注一掷,那种绝望中滋生出来的疯狂,“后来你知道的,我从一个受尽欺凌的村妇,摇身一变成了毒贩的老婆。”
“运毒、贩毒、杀人,你看我走的每一步,都特别开心吧,浑身泥点的人,最见不得别人一身白衣。”
“我杜金花半身走来,也算是奇迹,谁能想到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你说可不可笑,风水轮流转,从前叫你陈姐,今时今日.你叫我花姐,咱俩位置也算是对调,不甘心吧?没想到我爬得这么,这么高!”
最后三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用力低吼着,眼眶凸出,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永远没有回头路,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死路,绝巷。
祁麟搅浑水,刚暗自深藏功与名为自己得意,瞳孔猛然睁大,眼睁睁看着袁聿的往动脉注射的动作,她知道,时间间隔越来越近,他的终点不远了。
这条路总要有人走下去,接下来的路,就让自己代替她、他,她/他们走下去吧。
缓缓叹气一声,好在夜色遮住了眼角的泪痕。
任由杜金花肆意发泄着内心的悲恸、不满,至少在这个立场上,她有不满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