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地牢冷森森,淬了血的刑具,幽幽泛着红光。
侯国兴见林殊对这有点兴趣,便在他身边转着,嘬了嘬嘴,“我知道林大人身上也有一本特别的书,你把它交出来,”换气的功夫,他又说道:“或者,告诉我另一本的主人在哪里,我保证林大人能全须全影的出去。”
林殊因长时间垂坠着头,此时脖颈针刺一般泛着疼。
他艰难地抬起头,双眼涣散没有任何焦点。
林殊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意料之中。他甚至表情都没变几分,只是呆愣愣地问:“什么书?林某没什么收藏书籍的癖好。”
“嗯,不说是吧!”
侯国兴面上也没带出什么表情,只是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恕林某不知。”
“呵呵。”
侯国兴似是被他的言语逗笑了,他走上前,抽出腰间的一柄短刀,把玩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按向林殊刚被烙铁烫过的,渗着血的伤口,
“啊~”
林殊疼的一激灵,仰着脖子大叫出声。
只听侯国兴又道,“林大人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一样能找出来。”
伤口被暗的有滴出血,林殊咬着后槽牙,忍着剧痛,双目近乎炸裂般地瞪着侯国兴,“那侯指挥使,完全,可以现在就去找。”
林殊因疼痛,说话断断续续。
他知道此遭被抓,必不是库银失窃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
这回侯国兴被激怒了。
他像一个快要发狂的狮子一般,唇抿成一条线,反手给了林殊一巴掌,“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说着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想到了什么,忽的眼睛斜睨着林殊,平下心绪,换了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背着手把玩着匕首,“林大人当真有骨气,亏你那宝贝女儿,还巴巴跑来昭狱为你求情。”
说到此,果真林殊淡然的表情变了,他怒目圆睁,只听侯国兴又道,“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个当爹的,倒是并不在乎家人的死活。”
威胁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姓侯的,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林殊一听到家人,再也不淡定了,被他使劲挣着手里的铁链,发出“哐哐”的响声。
他嘴唇发林,咬着牙瞪着侯国兴,“朗朗乾坤,你们还没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侯国兴撇撇嘴,甚是散漫地拍了拍林殊满是伤口的肩头,“那林大人就试试,我呢,再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想想,过了明日,可就没那么多机会了。”
一语双关,既指他,也说得是他的家人。
说完侯国兴收起笑意,投给他一个蔑视的眼神,就离开了牢房。
昭狱外,天色渐晚。
林砚之从昭狱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直昭狱附近观察了。
经过一下午的观察,她发现自打侯国兴离开后,这里的看守就散漫了很多。
林砚之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入夜,快近饭点的时候,林砚之终于再次看到,有外人进出了。
来人是两个送饭的年轻人。
林砚之赶在他们还没进去的时候,就在昭狱门外不远处,将他们拦了下来:“两位小哥,你们是去往这里送饭的吗?”
“是啊,怎么了?”
林砚之心下登时有了计较,她狡黠的眼睛转了转,拉住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道:“是这样,我父亲因为被人冤枉关在了这里。可是一般人进不去,我就想进去看看他现在可还安全,能不能,让我跟这位哥哥一起进去送饭?”
林砚之说的恳切,回看这两人,发现他们并没有意外的表情,显然是之前碰到过类似的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
林砚之看他们的眼色,知道有戏,从怀里掏出带来的银子,拿出一大半递给两个人,说道:“我一定会很小心,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颠了颠钱的份量,显然对她给出的钱很满意,“那好吧,一刻钟救出来,不然被发现就麻烦了。”
林砚之连忙道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之后就走到角落处,和其中一瘦小的人换了衣服。
之后便跟在另一个人后面,进了昭狱。
门口守卫见是送饭之人,虽被拦了下来,但也只是检查饭菜,并没有对送饭的人有所怀疑。
显然对送饭的人熟悉。
毕竟这地方,一般人也不敢乱来。
林砚之进入里面,头始终压的低低的。一边在后面帮犯人舀饭菜,一边寻找着父亲被关的地方。
一路送过来,直到在最角落的牢房里,她才看到了被打得遍体凌伤的林殊。
登时腿下一软,险些跌倒。
只一瞬间她眼眶就红了,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捂着嘴巴,状似不经意地悄悄挪近牢门跟前。忍着发胀的眼眶,她喉头不是哽咽着,手里却故意打掉了一碗菜,边蹲下收拾边带着哭腔地低声唤道:“爹爹,爹爹,您还好吗?”
林殊意识朦胧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以为是幻觉,但还是慢慢转过头,看到一身粗布打扮的林砚之,林殊手抖了抖,嘴唇翕动,“砚儿,你,你怎么进来的?”
林砚之哽咽着,听到他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她极力克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爹爹,他们对您用刑了是不是?”
大刑过后的林殊,即便是练武之人,身体也虚耗不少。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爹爹没事,回去照顾好你娘,然后尽快离开京城,去找你师父。”
林砚之无声的拒绝着,眼泪早都模糊了眼睛,“爹爹,我不会走,我一定要救您出去。”
林殊说了几句话,便觉身体抽疼的厉害,但他还是强忍着剧痛,咬了咬牙,又道,“进了这个昭狱,就没有顺利出去的。砚儿你就不了爹。爹送你的那把碧水剑,你一定要收好。”
林殊似乎用尽了全力说完这句话,便垂下了头。
“爹爹,您……”
就在此时,外面的锦衣卫对他们喊道:“里面的,站那干嘛呢?”
林砚之瞬间侧过身擦掉脸上的泪渍,林殊抖着手,最后抬起眼,里面盛满了不舍遗憾和心疼,用嘴型说出几个字,“快走,照顾好自己。”
林砚之胸腔鼓动,似乎一腔怒火和心痛充斥的快要炸裂。但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眼睛最后望了他爹一眼,收拾起饭盒就垂下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守门的锦衣卫拦住了她:“喂,你刚刚在那儿半天,干什么呢?”
林砚之始终低着头,她扯了扯有些因压制哭腔而疼痛的嗓子,小声道,“草民,不小心把饭洒了,在那里收拾,耽搁了些时间。”
那个锦衣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正要问些什么,这时另外一个送饭的看出异样,走上前拉着林砚之说道:“新来的伙计,没见过这阵仗,大概紧张了,下次我们会小心的。”
守卫本来疑心,但见脸熟的那个解释,也就没再追问,之摆了摆手,“嗯,走吧走吧。”
“是!”
说完,林砚之和另一个送饭的,这才匆匆出了昭狱。
等走出了锦衣卫的视线范围,那个送饭的才说:“哎哟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连累我被罚。”
林砚之脑子里全是她爹的画面,也顾不得其他,只安抚性低声道着谢:“刚刚多谢你了,”说完掏出身上最后的一包银子,也递给他:“刚刚真是多谢小哥替我解围,这是一点小心意,拿去买点好吃的,当时我赔罪。”
见她这般大方,那送饭的也没再说什么,不客气的接了银子后,便骂骂咧咧地和同伴离开了。
送走他们后,林砚之才松了口气,脱力似地顺着墙角跪了下来,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扑簌簌流下来,嘴里喃喃地唤着,“爹爹,爹爹。”
她眼看着她爹受罪,可是也没有办法,现在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没用。
可也就哭了一阵,她娘还等在家里,她得赶紧回去保平安。
林砚之收拾了一番情绪,扇了扇眼睛,让它看起来没那么肿,这才往家赶去。
林府大厅,林母一直焦灼地等着。
在看到她一身粗布打扮,走进院落后,就跑上前拉住她的手检查着:“你可回来了,娘都担心死了。”
林砚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娘,我没事。”
“见到你爹了?”
林砚之吞了吞口水,点点头:“见着了,爹爹,也没事。”
她没敢把实情告诉她娘,林母身体一向不怎么好,怕她受不了。
“可是传闻被抓进昭狱的人,不死也得丢半条命。”林母神情紧张,她女儿的话并没有让她安心多少。
林砚之扶着她母亲的肩膀,在一旁坐下来:“那大概是他们还在找证据中,所以才这样的吧。”
此刻她的内心也是七上八下,尤其在见到她爹那副模样后,她生怕……那种不好的预感,他都不敢多想。
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要是她师父在的话,兴许还能有办法。
当下,她把只能把母亲安抚好,别让她在生病了。
回到自己屋内,林砚之坐卧不宁。
她想起大狱内她爹爹的状态,似乎伤的不轻。再想着她爹说的话,越发难受。辗转发侧中,她从床上起来,拿过那把碧水剑,仔细打量着,“为什么爹爹特意在昭狱,跟我说这把剑?”
林砚之想不明林,但是想到他爹当时的眼神,应该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无缘无故提到一把剑。
“难道剑里藏着什么东西?”
思及此,林砚之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好几次,也没发现这把剑有啥特殊,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因为是给她用,林殊还专门给她做小了几寸。剑柄处为了防震防滑,在铜柄外裹着一圈紫檀木。
不得其解,她抓着剑躺回床上,一直摩挲着这把剑:“爹爹,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思来想去,一夜无眠。
西北一带,风吹土裂,民风彪悍。
因连年干旱,导致这里的百姓穷困潦倒。
当地官府不作为,和魏忠贤沆瀣一气,以各种名义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一些百姓忍无可忍,举起反抗大旗,其中最为成熟地是林莲教派。
此教派常年为百姓办事,颇受当地人信服。此次若不是官逼民反,林莲教也不会掺和进来。
咸阳城外,朱家大营。
当朱楚仁来到咸阳,听完负责军政的都指挥使李沧,报告完线下的情形后,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现在驻扎在什么地方?”
“据臣所知,这些人的活动场地经常变。不过他们的总部,是在郊外秦岭附近,那里地势易守难攻,很难靠近。”
身着铠甲的朱楚仁,比往日严肃了几分,线条利索的下颌线,让他身上多了一分生人勿进的凌厉感。
闻言,他咬了咬后槽牙,起身看着西北地区的地形图,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指着秦岭地区的周边环境:“也就是说,他们的总部就在这附近?”
“是的,王爷。”
他负手而立,思索一阵后,就道,“擒贼先擒王,剿匪就得剿总部,卡其咽喉才能一招毙命。不过这地方,四周环山。确实不好布兵。”
朱楚仁瞧着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用目光丈量着与秦岭的距离,半晌才抬起头说道:“这几日,派一些熟悉附近地形的勘探兵,乔装打扮去那附近看看,我就不信他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是。”
咸阳城中,烈日炎炎。
安世奇从京城回到这里,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前往城内林莲教的密会场所,来运赌场。
见到张玲玉就问:“怎么回事?回来途中,看到京城的军队驻扎在城内外。”
“少帮主你可回来了,本来老帮主没打算和官府起正面冲突,奈何他们将我们的几个联络点,都抄了。”张玲玉在看到风尘仆仆的安世奇时,把连日来的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了。
安世奇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损失这么大!看来朝廷这是有备而来,可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张玲玉摇了摇头,“不知道。”
“总部没事吧?”
“没事,老帮主让我拦着你,这几日先别去总部了,回安老爷家等消息。”张玲玉如实说道。
“那怎么行,这次朝廷派出的,可是极具战场经验的宪王。在京城跟他交过手,非等闲之辈,你们有几层把握对抗这支军队?”
张玲玉不知这么严重,听他说完,有些不甚确定地道,“按说秦岭地区不是那么好攻下的地方,老帮主也身经百战,心里有数。”
安世奇点了点头,“嗯,那我先去一趟医馆,晚些时候随你在一起回去。”
“可是”张玲玉还想说什么,但安世奇打断了她的话:“别可是了,在老地方等我。”说完就离开了赌场。
张玲玉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丝落寞。
她还有很多想跟他说。
安世奇的爹安南,是咸阳有名的大夫。行医几十年,医术高明,颇受当地百姓尊敬。
开了一个医馆名叫江湖医馆,这几日医馆里来治病的人,比以往多了许多。
忙起来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
当安世奇回到医馆的时候,他爹正在给人配药,看到儿子也是一点不意外。
“爹,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帮我给这些病人看看。”
父子俩的相处模式简单,听安南这么说,安世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将剑和行李搁于一旁,坐下来,就开始让后面排队待诊的人进来。
父子俩一直忙到晚上。
直到吃饭的时候,安南才有时间,和他这个忽然回来的儿子细聊。“怎么回的如此匆忙,不是还要在京城呆两个月的吗?”
“林叔挺好的,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就回来了。”
安南顿了顿放下筷子,看了安世奇一眼,对安母说道:“韵诗,帮我去拿一下那壶老酒,我跟奇儿喝几杯。”
安母依言离开后,安南才有些表情凝重对安世奇说道:“爹知你这次回来的原因,但是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那些人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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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