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山庄 第21章 第 21 章

入夜，晚香楼西苑一处隐蔽渡口处，解忧公子正欲离开。

“公子，等等。”隐娘匆匆赶来，一路疾行让她气喘吁吁，“我还有事禀告。”

解忧公子驻足转身，蹙眉问道：“何事？”

隐娘先是抬眸，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玥珊，而后对他轻声说道：“公子，可否劳烦您借一步说话？”

解忧公子见状，便与她一同走到几步开外，她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公子，周梁之死十分蹊跷，您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周梁之死，确实蹊跷——

解忧山庄刚查到他与风腾派有关，紧接着他就死了。其中缘由，让人匪夷所思。现下，他心中已然明了，那风腾派必定和李家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自新帝继位以来，以李家为首的高门势力渐渐占了上风。他们身为权贵，手握重权，不为百姓谋求福祉，反倒暗中剥削百姓，致使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种种恶行，他如何能放任不管。

他原是想拉拢周昭裴，欲与他联手抵制李家，助新帝稳固朝堂内外局势，进而匡扶天下正义。可周梁骤死，打破了他原先的计划。

“尚未。”他淡淡道。

隐娘继续问道：“周梁是周将军的养父，公子觉得他会与风腾派有关吗？”

解忧公子陷入沉思，这也是他最为担忧的事情。

现下，谁都无法确定周昭裴是否与封腾派有关。若无关自然是好，若有关，他的所有筹谋，怕是难以继续。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他含笑看向隐娘，缓缓说道：“周梁已死，风腾派的线索又断了。周昭裴与周梁有着特殊关系，若说他与风腾派无关，你我自然不信，若说有关，现下又毫无证据。”

隐娘垂首躬立，怔怔抬眸，她想说的正是此意。

“所以，公子可有想过从周将军身上下手，继续追查风腾派的消息？”隐娘道。

他表情一滞，目中冷霜之色一闪而过。

周昭裴，那可是大漓**队的传奇人物。

他年少时便投身于行伍，数十载光阴，在刀光剑影、烽火硝烟里穿梭，历经的大小战事多得难以计数，那赫赫战功便是他戎马生涯的最佳见证。

他为人品行端正，一贯秉持正派作风，日常生活也严谨自律，从不参与世家门阀之间的纷争。

他所佩服之人寥寥无几，周昭裴却是其中一个。

如何从他入手，追查风腾派消息，他目前并未想好。

“隐娘是有妙计？”解忧公子忽而笑道。

隐娘怔怔地望向他，咬唇道：“我不知此计是否妥当？”

“说吧！”他背手而立，眼含柔色。

“今日姑娘在庭院中时，恰巧被周将军瞧见。我看他看向姑娘的神情，不一般。”隐娘道。

他闻言一震，脸色剧变，半晌后才慢慢开口，“如何不一般？”

隐娘道：“似有情潮涌动。”

他不动声色地伫立在那儿，夜风吹过，扬起他双鬓的发丝。只见他微微蹙起双眉，回头看了一眼渡口之人，脸色立即恢复如常。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他缓缓说道。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眼底，隐娘只觉他冷峻的脸上透出隐约的寂寥。这一刻，他虽是叱咤风云的解忧公子，却也不过是个落寞的男子罢了。

“还请公子多加思量……”隐娘脱口道。

解忧公子蓦地转身，勃然大怒道：“你让我如何思量？让她去接近周昭裴？隐娘，我做不到！”

“可是公子……”隐娘似还想劝他，却被他抬手打断。

“行了，不要再说了！”他强压心中怒火，道：“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现在个个都敢来教训我了！”

“奴婢不敢！”隐娘乍闻此言，连忙跪下认错，“可是公子，隐娘深知您这几年的苦楚与筹谋，内心自然是心疼您的。可现下局势对尹家十分不利，若不探清周昭裴底细，往后之路定是万般艰难。您难道想看到李家日渐壮大，从而颠覆朝堂，让天下百姓深陷水火之中吗？”

隐娘带着一贯的坚执，令他不由头疼不已。

“隐娘，你僭越了。”他垂眸低语道。

他的话，在隐娘的耳中犹如雷击。这是他第一次用身份压迫她，让她无话可说。

“公子……”她咬咬唇，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腰间玉珏发出阵阵清响，夜色深浓难辨风的来向。

解忧公子双目微闭，凝立不语，可内心却渐渐涌起一股寒凉之意。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痛苦与无助之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仿若再一次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我好像害怕去赌了，我怕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他蓦然开口道。

“公子，这是隐娘第一次听您说‘害怕’二字。” 隐娘猛地抬眸，虽是初次听闻，但她心里明白公子对林玥珊的在意。

解忧公子长叹一口气，眼中透着伤感，语调里满是惆怅与无奈，“是啊！但凡跟她沾上边的事情，我都害怕。她都抛弃过我一次了，隐娘，你知道被抛弃的滋味吗？”

知道啊！隐娘心想。她七岁时被叔父卖到尹府，自然知道被抛弃的滋味。

“若公子还未想好，可以再等等的。”她望向远处，轻声说道。

“再等等？”解忧公子叹了口气，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父亲将家国重担交予我手里，这些年，我一日都不敢懈怠。我强忍着内心的思念，留在盛京不敢去找她。”

他的眼眸中似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又继续说道：“如今，她好不容易辗转来到我身边，哪怕她认不出我是谁，哪怕我们之间隔着这副面具，可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我便心满意足了。只是，为何偏偏是她？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苦难，命运待她如此不公，为何到了现在，还要为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被我这般利用？她本就是无辜之人，又何错之有？”

说着，他霍然转头，那神色瞬间变得冷冽无比，透着丝丝寒意，“隐娘，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残忍？我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一切，对她的心疼更是如绞割般，可在那一刹那，我却已然做了决定。”

“公子是下定决心了吗？”隐娘恭敬地问道。

他垂眸长思，俊朗的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探不到内里。半晌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天下事，亦是解忧山庄事。既有迷局，定有破局之人来解。既是命定如此，又何必去逃避呢？”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如此可笑，也如此可悲。

“那公子你呢？”隐娘怔怔望他。

“我重要吗？”他强装从容道：“这一次，是我亲手将她推开。也好，算扯平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孤傲的背影，隐娘恍惚间又一次想起竹林中的那个少年。

“人生不就如此吗？”她的神色在微朦的月光下显得苍弱无力。

谁都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哪怕是身份尊贵的公子，都命运被左右，更何况是自己呢？

她何尝不知公子的苦涩，可为了尹家，为了解忧山庄，她不得不如此做。

林玥珊静静地伫立在渡口，目不转睛地望向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脸愠怒之色的解忧公子缓步走来。

随后，众人登上渡船，途中解忧公子沉默不语。

待到船靠岸后，他低声与亦朗吩咐了几句，便带着沨冕匆匆离开。

“亦朗，公子可是有要紧事？”林玥珊开口问道。

“嗯，公子让我先送姑娘回山庄。”亦朗笑着回应道。

“刚刚在渡口，我瞧着公子似是与隐娘言语激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玥珊一脸忧心问道。

方才，虽隔着数步之遥，他的怒斥声骤然传来，吓得她一哆嗦。

她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火，也未见过隐娘哪怕任何人对他下跪的场景。

二人争执时，都朝她看了一眼，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内心隐隐猜测或许跟她有关。

“姑娘不必担忧。”亦朗抬眸看向她，“上次你在文宣王府查到的线索，公子需要再去确认一番罢了。”

说完，他垂眸掩下眼神中的慌乱。

林玥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