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栩回到原本的那个家中,顾嚣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这儿还有什么没收拾的?要不要我再喊个人来帮忙?”顾嚣随意环视了一眼这个屋子。
“不用,就取点小物件。”纪栩边说,边往里走,“你随便坐,我可能还得找一会儿。”
“要不要我帮忙?”
“暂时用不着。”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嚣还是跟在他后面,随意翻着:“你在找什么?”
“我母亲的遗物。”纪栩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淡,但顾嚣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悲伤。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可总是有人跨不去这道坎,留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道烙印,挥之不去。
顾嚣沉默了半晌,他不想接这个话题,于是重新开口道:“你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
“那我把它买下来吧。”
纪栩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顾嚣:“买它作甚?”
他手里还拿了一个本子,说这话的时候顺手把本子丢在了身后的床上。
顾嚣走过去将那本子捡起,边翻边说:“给你留个纪念,我们在这儿,在这张床上做过的纪念。”
“呵,顾先生真是细致,连这个都要纪念?”
“嗯哼。”
顾嚣手上拿的大概率是纪栩几年前的日记本,日子本上的字清隽干净,字如其人,写得一手秀丽的好字。
日记记录了少年时候的纪栩,少年的他过得很不容易,母亲重病,他家没有钱为他治病了,纪栩只好每天出门弹琵琶赚钱。
纪栩每天遭尽了白眼与骚扰,但他也只能忍着。
最过分的一次是一个男的,喝醉酒了,错将纪栩认成了女的,于是冲上前去抱住了他,摸着他屁股,撅着嘴想亲他。
纪栩看得出这人衣着华丽,是个不好惹的主,他害怕将人弄伤了或是怎么着,他背负不起这个债,只能一味地推开他,然后抱起琵琶打算逃。
纪栩没逃两步就被那人抓到了,那人正打算在大众面前好好收拾他一顿的时候,一个男人却将纪栩抢了过来,将自己外套脱下,护在身后。
被外套盖着,纪栩看不见外面,耳朵里也是嗡嗡的,很吵。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人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修长青白,青筋微微凸起,还带着一块表,很是好看。
最后等人群散了,男人也走了,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没有多的交流,甚至纪栩也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我卑微地向上天许愿,祈求我们再见一面,如果不成,那就祝他岁岁年年安好,无病无灾。”
他在日记本的最下面这样写道。
顾嚣看着这行文字,气得手抖。
他一半是生气纪栩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骚扰,一半是气纪栩对日记里的这个男人有情,虽然没有直接写明喜欢他,但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纪栩的心思。
甚至他还后面专门在第一次见他的地方蹲他!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顾嚣心说。
在顾嚣看日记的时候,纪栩翻出了一个木头盒子,那是他母亲的骨灰,盒子下面压着一个荷包,那是纪栩母亲留给他的。
他母亲死的那一年,他家最穷了。
家里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留给纪栩了,于是他母亲就在床上,拖着半截瘫痪的身体用旧衣服给纪栩绣了个荷包。
“长命百岁”四个字被绣在荷包上,那是他母亲未竟的心愿,也是留给纪栩的祝福。
纪栩抚摸着落了灰的木头盒子,像是摸着母亲头上干枯的头发:“走吧,我带你去新家看看。”
纪栩抱着木头盒子起身,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头晕,他扶着旁边的床才不至于倒下去。
一抬头,他看见顾嚣正靠着门框,手里把玩着的是他的日记本。
“没想到啊,你年轻时还挺纯情?”顾嚣说。
纪栩起身,揉了揉眉心,缓了好半天才回他:“顾先生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依然年轻鲜艳,依然纯情好吗?”
“年轻确实,纯情看不出来,你想和我玩装纯那一套吗?”顾嚣手里捏着那本日记,盯着纪栩的眼神像盯着食物,他朝纪栩勾勾手指,纪栩走了过去。
在离顾嚣还有半米远的时候,顾嚣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抵在面前那面墙上,狠狠咬住他的唇角。
“你日记里那男人是谁?你是不是喜欢他?”
顾嚣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不着边际的模样,棕黄的瞳仁看不出喜怒,此时这瞳仁里却好似藏了刀子,抵在纪栩的脖颈处,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纪栩却觉得好笑,抬眼打量着他这副模样,不急不慢地开口:“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情人?还是男朋友?”
情人的身份,正宫的语气,除了顾嚣,也没谁这么混蛋了。
“是我在问你,纪栩,你喜欢他啊?!”
纪栩没有否认。
“我看看这日记,时间是七年前的,你喜欢了他七年啊?”顾嚣的声音夹杂着怒气。
怀里的情人还想着另一个?这谁能忍?
虽然说他俩是只做没爱,但顾嚣还是不能接受纪栩在他俩亲热的时候想着别人。
或者,在他俩做的时候,纪栩会不会将他幻想成日记上的人?
所以,我这是被当替身了?顾嚣心说。
顾嚣越想越生气,将纪栩手里的骨灰盒放客厅后,一把把纪栩丢在床上,随后如恶狼扑食一般扑了上去。
“没润滑了,你自己忍着。”顾嚣的声音暗哑,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顾嚣,你放开……你放开我。”
他的动作比往日更加粗鲁,像是在泄愤,他在报复纪栩,气他三心二意,也气自己识人不清,如此快就着了他的道。
甚至他为了他,都愿意开始慢慢接受同性恋,觉得同性恋好像也没那么恶心了。
结果这人给他当头一棒。
纪栩觉得身体疼得要死,却不敢叫他停下。
他别开眼去,不去看顾嚣,顾嚣却将他头掰过来,让他直视自己:“想什么呢?在想那个男人能不能过来救你?那你还是祈求那人最好不要出现,不然真让我碰到了,我就绑了他,在他面前做,让他看着你被我干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顾嚣!你他妈混蛋!”
纪栩的唇被他自己咬破了,这会儿嘴角还流着血,看向顾嚣的眼神带着三分祈求,更多的是悲伤和失望。唯独却没有恨意。
“我他妈真是善良啊,之前看着你这眼神我就心软,什么都愿意依你,结果呢?你他妈心里想着别人?!”顾嚣被气笑了,手放在他大腿上,往下按了按,“腿张开一点,宝贝,今天别想再逃。”
顾嚣附身,将他嘴角的血舔净,舌头撬开他的唇,这个吻混着血腥味,暧昧又疯狂。
该怎么告诉他呢?该怎么告诉他,日记本上的那个男人就是顾嚣呢?
如果顾嚣够细致,能够去衣柜里面翻一翻,大概会看到一件套了保护袋的黑色外套,外套脖颈处的标签有个“顾”字。
顾家的衣服都是私人定制的,标签处的“顾”字是他家独有的。
纪栩噙着泪,视线渐渐模糊,年少时,兔儿桥上的那个身影与眼前重合,他伸手抚摸着眼前这人的脸庞。
明明就是这人,明明期待了这么久的重逢,可纪栩却害怕告诉他真相。
大多数谎言背后的真相是撒谎之人无法言说的秘密,他们宁愿撒千万个谎,也不愿秘密被人窥见分毫。
纪栩喜欢顾嚣,这就是纪栩不愿意被窥见的秘密。
“怎么?要晕过去了?娇气成这样还他妈是个男的吗?”顾嚣轻蔑地勾唇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纪栩睁开眼,盯着顾嚣的眼睛。
那个眼神,顾嚣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它犹如被逼疯了的弱者,为了活命宁愿杀掉眼前人一般。
“顾嚣,你疼死我算了。”纪栩说。
说完,纪栩两眼一闭,真的昏了过去。
顾嚣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发烧了,而且看着温度还不低。
大概是这几天下雪,温度又降了,这人身子本来就弱,还发着烧,经顾嚣这么一折腾就晕了过去。
顾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起身将被子扯了过来,把纪栩裹成了一个团子,再给白衍航打了个电话。
顾嚣拿烟盒去了外面,纪栩撩开眼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缓缓闭上眼睛。
眼前人非心上人,纪栩早就明白,这么多年过去,经历那么多事,顾嚣早就变了。
但有时候他还是能看见当年那个顾嚣的模样,意气风发,见不得人受苦的那个少年郎。
白衍航很快赶了过来,给顾嚣带了一些退烧药,嘱咐他别乱来,要是烧一直没退还得去医院。
说完他就走了。
顾嚣烧了一壶热水,放凉了,拿去纪栩的房间。
“起来,先喝药。”顾嚣说。
原来他早看出了纪栩在装晕。
原来他一直愿意放过纪栩。
但发烧是真,他还是停了动作,先叫白衍航过来给他看看。
“我可不想睡一个病人。”顾嚣说。
纪栩疲惫地对他笑笑,眼睛亮亮的,眼尾还微微泛红,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这几天你先休息,等病好了,主动过来找我认错。”顾嚣挑了挑眉,语气意味深长,“要像第一次那样听话,不准喊停,懂了么?”
“嗯。”
顾嚣等他喝完药,随后开车送他回去。
纪栩站在门口,看着汽车驶去。
他没有变,他的内心没有变,依然柔软。纪栩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