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素仪的问题,菩义暂时没法回答,他对于降头术的了解不多,中原修行降头术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而大部分降头师都是从南洋那边来的,他也只是早年间遇到过一个为了治病救人修行降头术的人,才对此有所了解。
“抱歉,我暂时不知这是什么降头术,”菩义摇头,“降头术的种类很多,有害人的,也有救人的,现在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从你的身上可以看出,没有太大伤害。”
听完这话,黄素仪悬着的心放下来,“那依法师来看,我现在要怎么做。”
人魂残缺,还中了降头术,黄素仪觉得自己如被群狼环伺,迫切的想要解决。
“降头术的事情先暂且不论,我去探寻,现在你最主要的,是找到人魂,”菩义思索后得出结论,“你的人魂丢在了周家,你还是得回到周家。”
黄素仪的神魂很不稳定,只有找全魂魄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或者换一种说法,只有找全魂魄,黄素仪才能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常人丢失人魂的表现在黄素仪身上就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部分记忆里,可能就存在着与那个降头术有关的事情。
一直保持沉默的黄成寿突然出声:“法师,假如一直缺少人魂会怎样?”
似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菩义想了一会儿才答:“短期内看不出问题,但长久如此,人会性情大变,之后因为魂魄不全寿数减少,最重要的是,死后因为魂魄不全无□□回,只能成为孤魂飘荡,最后被恶魂吞噬。”
寻常人在得知亲眷或自身缺少魂魄后都会焦急如焚,黄成寿的表现却有些过于冷静,而他问出的问题,也让菩义对其产生怀疑,难不成他知道隐情,而这隐情存在于黄素仪丧失的记忆里,他不想让她记起。
豪门大户都有不愿为人所知的密辛,菩义修行数十载,早已习惯,他无意去探求,但此事关乎黄素仪的性命,他只能如此。
最后决定下来,黄素仪还是得回周家一趟,去找到她自己的人魂,黄成寿将周梧引出,确保黄素仪可以在一天之内找到人魂然后离开。
菩义拒绝了黄成寿留宿的邀请,去了一所有交情的寺庙借住。
*
周家,周梧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把刻刀,视线落在那个悬挂的大钟上,指针一下一下跳动,在寂静的客厅里滴答滴答。
妻子已经离开家半月有余,他知道只要一离开周家,妻子就会向岳父说明所有,之后他不死心上门,也被打发回来。
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周梧始终想不明白,他明明是按照段功所说的来做的,哦对了,段功也跑了,他又一次找到段功家门口时,得到的只有邻居的几句言语。
段功怎么会是骗子呢,他明明教他做的一切都成功了,只是之中出了一些未曾想到的意外。
这件事在妻子的口中是怎样的,他很好奇,她会怎么和黄成寿说,说自己想害她?
百思不得其解,周梧旋转着手里的刀具,看着刀片的光芒投射向四方,如果重来一次,他是不是还会这样选择。
墙上的电话突兀的响起,打断了钟表指针的表演,周梧把刀放在桌上,走到电话边。
电话在妻子离开家后很快就修好了,他一直等待着它再次响起,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属于岳父的声音。
“周梧啊,我有个局,明天早上十点,有几个其他地方的商会老板,都对你的人偶感兴趣,你有空吗?”
怎么会没空,周梧从妻子离家后已经无所事事到现在,“有的父亲。”
“哎,好,地址在一个比较私密的餐厅,明天早上我直接来接你。”
“好。”
电话挂断,周梧嘴角扯出一个笑,连地址都不告诉自己,还要亲自来押送,看来是鸿门宴啊。
*
天气转凉了,黄素仪出门时多加了件衣服,站在门口目送黄成寿的车离开,再过半个小时,她也要出发前往周宅。
昨日父亲打电话时她就在旁边听着,没想到周梧居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连黄父都有些意外。
算着时间差不多,黄素仪叫来司机,坐上开往周家的车,她不确定父亲能拖延多长时间,只能加快自己的速度。
车用远超以往的速度前进,路边不时有行人被吓到后咒骂,黄素仪只能在心底说句抱歉。
停车,黄素仪抬脚下车,让车在附近等着,她走去敲门。
门打开一缝,见是夫人,老妇忙打开门:“夫人,不知道您今天回来,先生刚出门。”
“我知道,”黄素仪面上不显,冷静的说:“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事吧。”
随后她加快步伐来到洋楼,菩义告诉她,她的人魂附着在某件东西上,而且离她很近,大概率就在她常住的那栋房子里。
当时菩义目视前方,似乎看到了虚空,他说人魂每一刻都在想回到她身上,而且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精神失常,就是因为人魂虽然离体,但离她很近,才与其他魂魄相互制衡。
离自己最近的地方,那只有卧房。
黄素仪直奔二楼,打开房间门,开门看到里面的刹那,她不由感叹,幸好周梧没有更改布局,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先是来到梳妆镜前,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拿起来,无果后拉开底下的柜子,从里面翻出几个首饰盒,盒子里都是常用的,还是没有找到。
对了,之前她收起来了很多早年间购入的饰品,好像都堆在了衣柜旁边的木箱里。
几步跑到木箱边,木箱上着锁,这是周梧的箱子,他之前把钥匙给自己了,放在哪里了,越急越想不起来。
黄素仪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在记忆中搜索钥匙的位置,终于想起来了,再次折返到梳妆镜前,她从一个装了不爱用的脂粉盒子里找出一枚小巧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嗒”的一声,锁开了。
打开箱盖,一股陈旧的气味涌出来,黄素仪转头咳了几声,伸手把里面的盒子一个个搬出来。
这些盒子都是西洋饰品的装饰盒,包裹着一层绒布,黄素仪一个个打开,长久没有见光的宝石依然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她此时无暇顾及,把一个又一个盒子打开合上扔在一旁,直到一整个箱子都见了底。
奇怪,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环视一圈房间,能藏东西的还有几个柜子。
黄素仪起身来到衣柜前,把柜门来开,一件件翻看着衣服,从她的翻到周梧的,从春衣翻到夏衣,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索性直接把翻看过的衣服丢在地上,好一目了然看清衣柜。
连冬天衣服都扔了干净,柜子里只有几件不会阻碍视线的衣物,黄素仪还是一无所获。
放弃衣柜,她踩着一地的衣服来到斗柜前,她记得之前周梧从里面取出过线香。
斗柜一米多高,不算深,却有很多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零碎的放着东西。
黄素仪一格一格拉开仔细翻找,矮处的格子还要蹲下来,她眼前眼花缭乱,但时间容不得她拖延,手胡乱的翻动着。
猛地,手指刺痛,她停下来把手举到眼前,看着指尖缓缓冒出的血液,柜子里的剪刀戳破了手指,随便拉过一件衣服擦掉血迹,她不顾疼痛继续。
一捆黑色的线香出现在眼前,她拿起来翻看,凑近鼻子闻了一下,这香没有烧时居然没有味道,见没有什么异常,她随手把香甩开,圆形的香身咕噜噜滚开。
斗柜也翻完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黄素仪起身用手撑着腰向后仰,拉伸了一下酸痛的脊背。
短暂的舒缓后,黄素仪来到床边,她拉开周梧这边的床头柜,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连台灯她都拿起来仔细查看,灯座连着的电线她都扯了扯,确定后面没有东西。
床头柜三层,放着周梧偶尔吃得药品,还有几本他常看的书,以及他爱拿在手里抚弄的刻刀,除此之外也没有可疑的东西,黄素仪站起来,低头看着床,她猛地抬手掀开被子,把枕头拿开,翻看床上会不会藏了东西。
连床头她都仔细摸过,确认里面什么都没有。
直接从床上翻身来到另一边,黄素仪打开她自己这边的床头柜,照猫画虎的翻看台灯,确认里面没有问题,她把床头柜抽屉全都打开,把各种各样零散的东西翻出来。
还是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黄素仪站直,扫视整个房间,难道不在卧房,如果在其他房间,要找到什么时候,周梧不知道何时就会回来。
忽然,她脑海中有了一个细微的线头,顺着那个线头,她想起周梧燃烧后让她入睡的香,香插在香炉上,那香炉去哪了。
想到这,黄素仪鬼使神差的蹲下来,看向那捆滚到床底的线香。
床底离地有十多厘米的空隙,黄素仪蹲下来之后没法看到,只能屈膝跪在地上,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床沿,向床底看去。
那捆香就在床底静静地躺着,而那个香炉,竟然真的也在床底,而香炉上,还插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棍。
黄素仪看着香炉,发现这香炉的位置就在她平时睡得身下。
一种难言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至全身,黄素仪喉咙在没有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吞咽几次,她瞪着眼睛压低身体,朝床板看去。
瞬间,黄素仪的呼吸停滞,她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东西,她知道自己找到了。
一个漂亮精致的人偶黏在床板上,正对着她平躺睡觉时心脏的位置,那个香炉也稳稳的垂直在一条向下的直线上。
她颤抖的伸手去拿那个人偶。
没用多大力,人偶就到了她手上,身子直起来,黄素仪跪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人偶,蚕丝布制成的汉唐风格衣物,绘制了古画美人的人偶面部,那和镜中人一模一样的脸。
消失的记忆涌入脑海,心底的恐惧一点点消失,她呆呆的握着手里的人偶,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她嘴唇翕动,几次后,零碎的字符拼成一句话。
“原来,我才是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