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里无法视物,樱花树下的光源成了黑夜中的特例,像灯塔一样吸引着一切可能的目光。
周梧站在树下,面前有东西燃烧,黄素仪隔得太远,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她走出房间,顺着记忆在黑夜中来到一楼,大门没锁只虚掩着,刚好方便了她。
蹑手蹑脚走出门,黄素仪借着门前小道的绿植遮蔽身体,一点一点靠近。
差不多了,黄素仪走到一个大概能看清的位置停了下来,还隔着十几米,但足以看清火焰里是什么。
红黄色的火焰在跳跃,一张又一张纸钱从周梧手里飞进火堆,周梧似乎在说什么不大能听清,可再靠近可能就要被发现了,黄素仪暂时不打算激怒周梧。
确认周梧除了纸钱外没有再烧其他东西,黄素仪不动声色的退了回去,再次躺回床上后,她闭着眼睛在默数周梧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让她等太久,过了大概半个钟头,周梧身上带着寒气钻进了被子,黄素仪努力保持着较为平稳的呼吸,以防被发现自己在装睡。
好在周梧躺下后也没打算试探她,没多会儿,似乎就睡着了。
房间里除了未散尽的线香味道,还多了一股燃烧过的纸钱味,之前她就知道周梧屡次外出去给不知道谁烧纸钱,现在已经发展到直接在家里烧,是不是代表周梧已经越发有恃无恐。
第二天一早,周梧没像往日一样出门,似乎是为了监视她,黄素仪只能暂时停止动作。
但时间紧迫,黄素仪不能坐以待毙,她趁着吃早餐时,借口想看看晚上吃什么来到厨房,厨房内厨娘和几个杂役在忙碌。
见到黄素仪,几人想起之前黄素仪来要走的那条鱼,后来鱼和木盘都没有了踪影,她们私下猜测过,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说辞。
这次因为厨房还在做着早餐,内里气雾蒸腾,黄素仪真的像她所说那样,慢悠悠在厨房间转悠,时不时还拿起货架上的食材挑看。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低头做着手里的活儿。
货架边还有个在整理食材的小厮,长相普通没有记忆点,黄素仪来到他身边,拿起地上框架里的莲藕,莲藕刚从荷塘里挖出来还带着泥,小厮见状从旁边抓来一块抹布递给她。
“今天的藕不错,晚饭用它做个菜,”接过抹布的同时她将提前准备好的纸条塞给了这个在厨房打下手的小厮。
这是她在嫁进周家后,黄成寿为了她的安全中途塞进来的人,家世清白没有问题,实际上一直都是在为黄家做事。
小厮叫阿力,因为上过小学会识字算数,负责周家的日常食物采买,每日进出都不会惹人注意,虽说这是个肥差,但他从未在其间捞过油水,深得信任。
食物采买除了一大早的新鲜蔬果外,还有一些需要在特定时间到达码头港口去取,下午时分,阿力先是到了码头,把周家订好的食物装好,回程途中又拐去了黄家。
这些年周家和黄家都没有什么矛盾,以至于阿力已经很久没有来黄家报道过。
确认没有人跟着,阿力从黄家后门悄悄进去。
见到黄成寿后,阿力将纸条交给他,继续补充:“这几日周梧似乎在软禁小姐,让贴身那几个佣人看着小姐不让她外出,连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也被通知如果看到小姐有出门的迹象及时通报。”
黄成寿打开纸条,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周梧有鬼,父亲速来,找个借口将我接走。”
看完字条,黄成寿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他平静的把那张纸条握在手里,对阿力说:“你先回去周家,不要暴露,继续之前的工作。”
等到阿力离开后,屋子里只剩黄成寿一个人,他拿起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这周梧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年前他是看中周家的前途才舍得将女儿嫁过去,否则以他的背景,怎么会找不到一个比周梧更好的女婿,想着周家人丁稀少不会事少不用操心,没成想居然是个肚里黑的。
想起此前周梧信誓旦旦和他保证的那些话,黄成寿只觉得讽刺,果然人都是劣质的,经不起推敲。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黄成寿擦着黑时,来到周家。
周梧似是没料到岳父会突然到来,面上有些错愕,但还是礼貌的将其迎进来。
黄素仪在一楼客厅,见到父亲后几步上前来到黄成寿身边,黄成寿不动声色的给她眼神。
“父亲怎么来了,”周梧给岳父倒上茶,茶香随着气雾弥散开来。
“素仪母亲那边有亲人到了海城,现在在家中,说是想素仪了,我本来是打算直接打电话让素仪回家一趟的,谁知道不凑巧你们这儿电话线坏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好,那边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回苏州,我就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是哪个亲人,居然来海城了,”黄素仪语气惊喜,看不出丝毫破绽。
“就是那个小时候带你去戳蜂巢被咬的梦棠,此外还有她丈夫和孩子,都一块来了。”黄成寿笑着说。
“梦棠姐姐来啦。”
面前黄家父女的表演看不出任何问题,周梧看着黄素仪的欣喜不像作假,虽然极度不愿意此时让黄素仪离开周家,谁知道妻子会不会一出门就将自己近段时间所做之事统统告诉岳父,可他没有理由阻拦。
“既然这样,那素仪就回去一趟吧,我也跟着一道去打个招呼,”不能让黄素仪一个人离开,他只能这么说。
早已预料到周梧会这么说,黄成寿用提前想好的借口回绝周梧:“素仪先回去,过两天等她们叙旧的差不多了,我再把友人都叫来聚一聚,最重要的事,梦棠的丈夫今天还和我说想买个人偶带回去,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给你回绝了,你先暂时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没想到黄成寿居然搬出了这个理由,他确实已经近半年没有再接过新的订单了。
黄成寿最终还是成功带走了黄素仪,看着黄素仪坐上车,周梧面上不见怪异,扮演好一个丈夫,贴心的为妻子关上车门。
见车彻底离开视线,周梧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
车上,黄素仪呼出一口气,刚才面对着关切的丈夫,她差一点就要演不下去了。
黄成寿伸手搭在女儿手背上,安抚的拍拍,只要离开周家,周梧就没办法对他的女儿再做什么了。
“梦棠姐真的来了吗?”黄素仪看向父亲,她今天早上递出去消息,梦棠姐晚上就到,这太过于巧合了。
黄成寿果然摇头,“没有,她们明天才到,前几天就来过消息,梦棠的孩子生病了,来海城看病,到时候我和他们说一声,如果碰到周梧也会圆过去的。”
“现在和我说说,周梧到底做了什么。”黄成寿脸色严肃。
将周梧的诡异和自己的猜测简略的说了一遍,黄素仪平静的说出她怀疑周梧和恶魂是一伙的,蓄谋夺取她的身体,以及大概率被周梧藏起来的恶魂寄居人偶。
听着黄素仪的话,黄成寿的脸越来越沉。
“换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猜测目前到了哪一步,”黄父听完女儿的描述后问道。
“我不确定,但是自从那次用段大师的方法解决猫叫后,就没有再遇到比较恶劣的事了,也就是在那件人偶屋子里有过一会儿幻觉,”黄素仪说。
“对了,还有那只猫,我明明按照段大师的方法去做的,后面却看到那只猫被周梧埋在了樱花树下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她继续说着。
上次段功教黄素仪方法时,黄成寿也在场,他当时就觉得这个方法过于邪性,但确定对女儿没有伤害后就没有深究。
此时再次提起,他不由的将那丝怀疑再次拾起,猫到底怎么回事还要找到段功才知道。
“这个先暂且不提,既然你暂时没再遇到什么,大概率是段功的方法有用,明日我们再去找一趟他。”黄成寿安抚女儿。
这一夜,黄素仪回到了久违的黄家,终于不用担心枕边人谋害自己睡了一个安稳觉,黄成寿则在思考这一系列事件的关联,他无法控制的想起五年前那件事,是否那个时候就埋下了祸端。
而独守空房的周梧,则在那面碎了的梳妆镜前,看着那些自己亲手雕刻的饰品,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黄家父女早早用过早饭,和管家安排好后面梦棠一家人到来后的事宜,出门去找段功。
段功只留下一个地址,顺着地址,车开到一个巷子口,车进不去,两人下车开始步行。
已到桂花开放的季节,香味远远的飘来,顺着香味,很快就找到那一间门口栽了桂花树的院子。
黄家父女对视一眼,黄成寿上前一步敲响门栓,铁扣落在木门上的声音响起,黄成寿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再次敲响,如此重复几次后,仍然没有人来开门。
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黄素仪上前,不顾礼仪直接用手重重锤在门板上,砰砰砰的声音从此处散开来。
门内仍然一片寂静。
“段先生难道不在家,”黄素仪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个诡异的念头,她试探的向父亲说道:“那我们不然晚些时候再来。”
她捶门的声音吸引了旁边的住户,一个看来五十来岁的妇人打开门,看着邻居家门口站着的穿着明显非富即贵的两人,语气唏嘘:“不用敲门了,人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