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家住一下啦 第5章 Chapter 05

在英国的时候，楼云从来不带伞，他觉得英国的雨不大，又来得毫无征兆，所以从来懒得。陈月章总会拿着伞，假装路过，问他要不要一起，两个人慢慢走过石桥，走过梧桐落叶，走过古堡一般的教室。

回到宿舍的时候，陈月章的一边肩膀总会湿透，几次之后，楼云也察觉到，笑着说：“你就不会靠近点吗？”

“好。”

他总是淡淡地点头，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下次会靠近，更近。

“呼——”

长柄黑伞撑开，楼云向他走来。这时他第一次主动带伞拿伞撑伞，因为走得太近，撞到了陈月章的肩膀，好像不是撞在肩上，而是心里。

微妙的氛围到这里刚刚好，但电话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沈沈。”

陈月章发誓，他并不想看到，但雨夜的手机屏幕，实在太亮眼，命运一推手，便由不得自己。

——沈沈。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自己约楼云去天空岛的一个月前，本科的老同学来公寓找他借箱子，此人是个标准的社交达人，几次往来就和楼下前台的小妹熟悉起来，ins互关还加了fb，还约了几次饭。

那次老同学来，陈月章正在厨房热饭，没接到电话，他就在楼下打了会桌球，前台妹子端了杯咖啡，和他闲聊，他转头便把听来的小道消息分享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隔壁的房子其实是个女生订的。”

陈月章正在制定旅行计划，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上次来找你撞见他，看那一身行头也不像住Ensuite的人啊，就发动我的留学圈关系网打听了一下，嚯，好家伙，那可是标准富二代啊，这里面肯定有内情。诶，你什么表情，你别不信啊，刚才楼下那姐妹儿悄悄跟我说的，订房的女生留的信息也就二十来岁，说他们是青梅竹马，那个女生一走他就住进来了，要不是喜欢，还能一直窝这十平米不到的房间受委屈啊？”

陈月章一把关掉笔电，鬼使神差问：“她叫什么名字？”

“沈沈吧，可能是小名，楼云的高中同学是这么说的。”

……

陈月章觉得手心一热，回国神来时，楼云把伞交到他的手里，自己贴着屋檐，走到另一头去接电话。

“喂，干什么？”

“老楼，听说你回国了，还被停了卡，我过来看你笑话，你现在在哪个桥洞睡呢？”手机里传来豪迈又不掩饰的杀猪般的笑声，“你也有今天！”

楼云冷漠地说：“挂了。”

沈沈赶紧叫住他：“别别别，你缺人接济么？”

“你有这么好心？”

“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沈沈放嗲了声音，含羞带怯地说。

楼云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预感准没好事，赶紧掐了电话：“我都身无分文了你还找我，我确定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拜拜。”

“不是，不……”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沈沈看了眼手机，气愤地重新拨号。

不多时，第二个电话又打进来。

楼云没接，假装没听到，往回赶。

但沈沈不死心，又接着打，打到楼云手机发烫，实在忍不住接听。

“你有完没完？”

沈沈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输，于是爆发狮子吼：“老楼，行啊，挂这么果断，赶着去约会啊？”

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混杂在雨声中，但陈月章听了个一清二楚。楼云正准备把伞接过来，莫名心慌，按挂机一不留神按到了免提，沈沈的声音顿时更加清晰。一旁的陈月章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赶紧把伞扔了回去，拿着手机切换回来。

捏着手机，楼云朝陈月章瞥了一眼，后者却已透过雨幕望向CBD的灯光，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楼云难受了一晌，才小声地“喂”了一下。

“被我说准了吧，”沈沈压低声音，不怕死地说，“你女朋友就在旁边。”

楼云又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没否定。

陈月章大概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如局外人般长长叹了口气，他本无意偷听，更不想知道内容，只能紧了紧伞柄，示意他继续接完。

楼云想三言两语结束，看他往雨里的玻璃观景台去，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没留住他。

“说吧，什么事？”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

沈沈凶巴巴地说：“在英国，住你公寓，不对，住我公寓旁边的那个帅哥，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听张世传说，人家一回国你就到处找人打听他国内的住址电话，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跟他断了联系，你这个骗子！”

被她质问，楼云却大呼冤枉，当时陈月章不告而别，他们确实断了联系，自己也没有说谎话。

那时候他正气头上，沈沈随口一问，他未觉得不妥，如今这女人专程打电话过来，倒是让他惊奇——他俩什么时候有交集了？

楼云语气明显冷了下去：“你见他做什么？”

沈沈支支吾吾：“要你管！”

楼云话音一转，像是不经意地问：“你看上他了？”

“……我我我，”被他一针见血地戳破，沈沈先是要骂他，但转念一想，没什么好掩藏的，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是我的理想型，行了吧。”

“你俩见过吗，你不是一直都在国内吗，怎么就成了你的理想型了？”

“谁说没见过，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老楼，我实话告诉你，我在英国还真见过他……你不厚道，你得帮我追到他……”

“嘟嘟——”

楼云直接把电话挂了。

陈月章转过头，就看见楼云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你好像很受女孩子欢迎。”

陈月章：“？”

“早知道那天不该谎称你是我男朋友，应该把你介绍给她。”

“？”

“你电话接完了？”陈月章不知他吃错什么药，低头看了一眼黑屏。

楼云脸色一白，生怕沈沈再打来，把手机往衣服里一收，愤愤地说：“诈骗，这年头的骗子不仅骗钱，还想骗色。”

陈月章把伞塞回他手里：“那他可真会骗。”

——

雨小了一些，陈月章要寻找直梯去停车场，楼云却通过玻璃观景台，发现附近有一家大商场，于是假称没有换洗的衣服，要拉陈月章去看看，随便买两件T恤，他不挑。

“可是都这个点了……”

“还没到十点。”

陈月章情绪不高，想用时间做借口，但没成功，他又想以可以穿他的衣服为由拒绝，但仔细一想，码数不对，楼云身材要高大些，不一定能穿上，只能认命地随他走。

周末的晚上，商场人山人海，饮食区和快消服装区尤其重灾区，陈月章在一楼走了几步，觉得吵得难受，往角落里缩，楼云干脆不看了，拉着他上了四楼。

四楼的家电区明显人少了三分之二，对面的家居店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反正也不出门，不如去买一套家居服。”

不等他开口，楼云就逛了进去，好像打定主意要长住似的。

陈月章只能继续妥协。

跟了一会，却发现他没有要挑衣服的自觉，反而从进门的左手方开始，挨着每个货架看，看到杯碗盘碟区域时，伸手拿了个高脚杯。

“你家杯子都是按个数的，昨天不小心打碎了一只，不然只能喝你的杯子了，要不先跟你赊账？”

“买吧。”陈月章去拎了个篮子。

楼云眼底浮出笑意，又拿了一只：“哪有买杯子买一个的，当然是买一对，要不晚上回去喝点小酒？”

“酒就不……”

陈月章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但面对楼云难得的温柔，心里所有的防线都在瞬间土崩瓦解，他低头看了会鞋尖，吸了口气，似乎默许了这个提议，转身径自朝家纺区域走去，让导购挑了一套男士居家服。

约莫是瞧他模样长得好，瘦瘦高高跟个衣架子似的，导购十分热情，给他一连挑了好几件。

性能介绍和溢美之词陈月章一概没听进去，就试了试柔软度和面料，拿了个最好的：“就那个吧。”他自己买东西都未必这么细致，常常是划定目标，选择对口商店，进去走一圈，拿上合适的直接走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

样板床上白色雪莲花的被套铺开，柔和的光线映得他侧脸如玉，导购从货架上取新品时，他会微微扬起头，射灯的光直往眼睛里钻，那瞳孔比天文馆里的星图还要璀璨，楼云心里一跳，心里蓦然翻起一个念头：

陈月章好像比三年前更好看了。

“你这个包装已经拆了，有没有新的，帮我找件新的吧。”

楼云捏着高脚杯站在原地，家居店播放的民谣刚刚结束，小提琴的音色正缓缓拉开，记忆如潮，汹涌而来。

他和陈月章认识的第一天，不仅一起吃了饭，还一起逛了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