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没多久,原定上市的游戏流产了,部门处在裁员的风口浪尖,陈月章索性主动提了离职。
团队里的朋友都以为他已经找到更好的下家,暗地里都来和他欢喜道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人生悬在一根线上,走到底就是光明大道,走不到,随时都会掉下去摔死,就像他的感情一样。
他先用两周,给自己好好放了一个假。
因为临近五一,疫情结束后的第一年,到处都在堵车,而假期过于匆忙,签证短时间内无法搞定,两人便窝在家里,哪里都没去,只偶尔出去超市买菜散步,挑两个晴好的日子出门约会。
和普通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有时候陈月章睁开眼睛,心里也会生出说不清的怅然,过去在苏格兰的日子,就像童话,现在才是真正回归生活。
他对自己有信心,但对楼云没有信心,就像比起沈沈,他更不愿意知道楼云的家世。
人们总是会高估自己对于平淡生活的容忍度。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所有的约会都是看电影逛街旅游探店,如果在家只是无聊刷剧和看电影,迟早有厌烦的一天。
而对于阈值高的人来说,厌烦会更快。
为了打消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绪,休假一结束,陈月章就开始投入紧锣密鼓的生活。楼云还是老样子,只是粘他粘得更紧,不肯和他分开两个房间,于是他把书房重新改造了一番,不怎么使用的沙发床搬走,拉通做了工作台。
他在写代码的时候,楼云就坐在他旁边,打开word,也跟着劈里啪啦打字。
好几次,陈月章都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之前白天上班,他很难注意到楼云具体的生活,对他停卡的无业游民身份一直存疑,现在看来,他也不像在处理公事,如果按以前在学校“半工半读”的情况,手机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他真的为了拒绝联姻,而放弃了普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一切?
楼云忽然把自己头上的耳机挂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给他椅子转了个方向,自己单手打开投影,墙上呈现出一个精美的——
PPT?
准确的说是一份商业分析。
以前在苏格兰的时候,楼云没课的日子,会去附近的游戏公司做兼职测试,然后写测试报告,他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游戏,但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却未必不深刻,结合自己的体验、经历以及对市场的了解,他花了几天整理了一份报告。
陈月章技术好,即便遇上难题,通过自己和朋友,也能得到解决,但他的落脚点和他人一样,专注于游戏本身,只在乎游戏性,一上来就想做所谓的“好”游戏,但他忽略了游戏本身也是一种商品。
“……我们优先在打响口碑的同时,进入市场,这才是目标,不然就算是你当初所在资金充裕的工作室,还没有上岸,就已经被拍死在市场的浪潮下。”
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楼云确实是个敏锐的商人。
陈月章为此陷入深思。
他名下的这套房子是父母提前买好的,工作这几年,作为团队主力,他攒下了不少积蓄,用以过度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想要上来就大刀阔斧做什么3A,那么被耗死的一定是他。幸亏有楼云拉住他,不然“起点”和心气都高的他,未必能沉淀得下来。
“如果可以,小游戏也没什么不好,最好是能做完整度高的独立游戏。”
很快,接受了楼云的意见的他,调转方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全年龄段适用的益智类小游戏,游戏不大,不需要下载,即时可玩,随时保存,他决定在社交平台投发,再根据后续的数据反馈,做调整修改。
不过这类小游戏的时效性很短暂,能火的也不过烟花一瞬,不温不火的,凉得更快。得亏楼云运作,在最热的时候广告招商,小赚了一笔及时抽身,即便后期很快便没了热度,但对陈月章来说,心里的激动却是难以冷却。
而后,他在先行基础版上,做了2.0强化升级,投放期间他找人外包维护,而自己则正式立项做大一点的主机游戏。
那时,他已经和楼云在一起七个多月,从夏入秋,再经寒冷的冬天。
C市的冬天湿冷,楼云不习惯空调的干燥,陈月章给家里装了北方的暖气,两个人没事时就窝在沙发上玩双人游戏,累了,把灯一关,放一部老电影。
楼云总喜欢在屏幕黑得只剩演员表那一点白光时,凑过来吻他。
他的吻有时如暴雨疾风,有时候又温柔缠绵,陈月章总是热切地回应他,勾住他的脖子,就像把他的心也攫住。
两人从沙发滚到地毯,再到浴室。
浴霸的光明亮得刺眼,习惯了黑暗的陈月章有些不适应,楼云便站在花洒下咬着他的耳朵说:“要不要试试,把眼睛蒙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根领带,替他系上。
陈月章脸红得滴血,急声反驳:“送你领带不是让你在这个时候用的?”
楼云简直蛮不讲理:“那是在什么时候?床上?还是……”
陈月章不说话,很快也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楼云咬着他的脖子,却非要逗他:“叫我的名字,叫啊,叫啊……”
“……”
“你不叫就不给你。”
“哭也没用。”
所有的感官刺激都在黑暗里被放大,陈月章在窒息般的愉悦中,忍不住稍稍侧转身子,去抓领带。
“我想看看你。”
楼云喘息着盯着他无辜又迷离的眼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还不等陈月章用目光描摹他的样子,他已经忍不住把人又挤到了墙上。
“我爱你,陈月章,我爱你。”
……
春节之前,陈月章完成了自己的游戏DEMO,除了包含一个完整关卡外,也包含了完整的UI交互。楼云试玩过后,立刻联系了张世传,这个花花公子私生活虽然令人诟病,但对这个方向的投资会感兴趣。
这个游戏涵盖了陈月章这些年来的所有心血,又承载着对未来的憧憬,看得十分重,倒并不急着推出来。
自己还有些钱,尚能慢慢磨。
他主要不想楼云欠人情。
但楼云估算过,市场的变化大概在五到七年内,不用特别着急,但也不能完全不急,陈月章在技术上评测总是忽略现实条件,一个人就算是六边形战士,也不可能干完所有人的活,不考虑缩短时限的问题,未来是一定需要人手的。
就好比目前的美术是他找朋友做的,但如果真要做下去,肯定不能一直麻烦人家,还要看人家意愿,如果直接拉入伙,那就不是现在的价格,如果对方拒绝继续参与,或者因为现实没有谈拢,那后续还要找人接手。
而且多几个人,也便于他从无效的功用和琐事中脱身,能更好地完善游戏本身,毕竟游戏包括关卡,数值,甚至测试,运营,他也不是什么都会。
陈月章很喜欢楼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游戏做到一定高度,你就不再是单纯做游戏,而是做产品,做管理,如果他希望能保留最原始的,童年玩游戏的快乐,那么就专注地做其中一部分。
听完这话后,陈月章甚是欣然,立刻把剩下的杂活扔给了楼云,未来老板娘开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给未来老板打工,并思考如何才能把老板拐回家。
谈合作的时间定在星期三下午,距离除夕还有四天。
按理说这事本该落到楼云头上,人是他找的,经验也数他老道,而陈月章一个技术狗,要么继续在家敲键盘,要么打酱油陪同,但出发前半天,楼云接到了一通电话,虽然他依然保持平常的散漫,但陈月章却敏锐地从他的眉目间察觉出疲惫。
年关当前,还有什么比家人更能让他憔悴,他们俩当初为了把握住灵感,连贯地设计完一整个关卡,三天内只睡了不到六小时,都没有这么身心倦怠。
“过年了,你有什么安排?”
彼时,陈月章正在浇花,一转身,就撞见楼云鬼鬼祟祟从房间里飘出来倒水,起初是水杯没放稳,后来是水溢出来,再然后他去拿果盘里的水果刀,想给陈月章削个水果,结果撞在茶几上,把大腿都撞青了。
十分有戏剧效果。
“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楼云若无其事地调侃道。
“除夕当天回去,初五回来,”陈月章拿了点药酒给他擦,他半眯着眼听他安排行程,思绪被拉远,烦躁涌上心头又被他压下去,反反复复,就在他将要琢磨出个答案的时候,听到陈月章猝不及防开口:“楼云,回家吧。”
“……”
“如果你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你可以暂时不说。”
楼云猛地站起身,将他抱住,分出一只手稳稳固定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的胸口压,闷闷地说:“你是我的太阳,哪里见不得光了。”
“可仍然有人觉得太阳刺眼。”
“那是因为他们戴着墨镜在看!”楼云用力收紧手臂,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他一向是随意的,散漫的,风轻云淡的,少有如此的执着,像十几岁少年一样热血而执着,甚至带着几分对世界的怨憎和咬牙切齿。
“……楼云,你听我说,楼云。”陈月章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阳光,有人泡在沙滩浴场,就有人撑伞。”
“可是月章……”
他的表情那么悲伤,连带着陈月章也觉得像溺在一块海绵里,一点一点窒息。
“回家吧,和他们缓和一下关系。”
黑胶唱片停在了绵长舒缓的尾音上,陈月章推开他,亲了亲他的眼睛和嘴唇,不论别人怎么看,他们都还是希望能站在阳光下,他和楼云都不是偷偷摸摸的人,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这个世界,但在这之前,他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人留有遗憾。
“我妈他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这次是她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好。”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好。”
楼云将他拉回来,用力的吮吻着他,将他抱了又抱:“你怎么什么都说好,那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
陈月章却没说话。
音乐空了一拍,楼云摇晃着他耍赖:“你怎么不说好了。”
陈月章轻轻推了他一把:“因为太草率。”
“那不草率呢?”楼云追着他缠着他。
陈月章忽然转过身来,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一口,认真又小心地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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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3